本书下载于书本网,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zaxsw.org/   妻心有毒   作者:萌吧啦   有妇阴毒如此   金陵方家方四爷院中,女人们一个个探头看向正房。   前几日,金陵有名的妒妇方四奶奶撞头厥过去了,院中众人无不说是报应,偏大夫都说救不活了,那方四奶奶又挣扎着醒了过来。   醒来后,方四奶奶便似变了个人,对这院子里的女人也不横眉冷目了。   方四爷又领了方老太太的命送姑妈去姑苏。虽不放心方四奶奶,但也只能收拾了行礼离去。   方四奶奶果然不负众望,在方四爷出去第二日便将方四爷的心头好陆微娘叫进了正房。   “太太,真的不要拦着?”丫头问方家二太太吕夫人,方四爷的亲娘。   吕夫人斜倚在榻上,动了不动,想到若是那陆微娘走了,老四正好一门心思专心上进,不会被乱七八糟的事迷了眼。   如今的方四奶奶关雎儿高坐在榻上,斜睨向地上据说是因为她,这个身体的前身才失手将自己撞死的小妾。   “奶奶。”那小妾陆微娘低声叫道。   关雎儿嗯了一声,又拿着碗盖慢慢刮着茶碗,刺啦刺啦的声音,全然不是高门奶奶应有的仪态。   陆微娘忐忑的低下头,双手握拳,又低声求道:“奶奶,是我的错,我那日不该闪开,害的奶奶撞到头。”   关雎儿又嗯了一声,那是前身的事,与她无关,只是这女人用无辜委婉的眼泪害的她在醒来之后得了方四爷几天的臭骂,那时她晕头晕脑,不在状况,只能忍着那骂,只是这口气实在难以咽下。   “人来了吗?”关雎儿放下茶碗问道。   “来了,奶奶,王二就在门外候着呐。”丫鬟涟漪小声问道。   “叫他进来。”关雎儿说道。   涟漪却有些犹豫,半响说道:“奶奶,这不合规矩吧?本来将他带进二门就不像话了……”   “照我说的办。”   “是。”涟漪应道,又便向外摆手,一个丫头见了,又出了屋子,随后帘子掀开,就见一个三十几岁精瘦男子搓着手走了进来,那男子眼睛也不敢乱看,只是盯着自己的脚。   “给四奶奶请安。”王二弓腰缩背的说道……   关雎儿指着陆微娘说道:“赏你了,没什么大用,但也能给你暖暖床。”   王二瞥了眼花容月貌的陆微娘,心中没有喜,只有惶恐,这内院里最近发生的事,他也是清楚的,若是他收了陆微娘,日后方四爷回来,四奶奶不过是受他骂一场,他的小命,却不知还有没有。   关雎儿也不管王二在想什么,又说道:“今日我看过黄历了,正是吉日,益成亲嫁娶。陆微娘也不是什么黄花闺女了,你也不是头婚,就别折腾这么多了。今日就拜了堂吧。”   “奶奶,这万万不可!”陆微娘叫道,脸上涕泪泗流,心里叫着各路神灵,盼着丫头能将方四爷截回来。   关雎儿又说道:“我先恭喜你一声了,望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王二跪下叩头,求道:“奶奶,你就饶了小的吧,小的就是死也不能动了姨奶奶。”   “哟,在我面前,还有人敢称奶奶,王二你可真是忠心护住,我也不怕告诉你,我就是记恨你替陆微娘跑腿出卖我,我就是要你死,抱着你一心守护的姨奶奶死在一起,你也算是牡丹花下死,风流一场。”关雎儿笑道,见茶水冷了,又让涟漪换新的来。   王二跪在地上不住磕头。   “来人,送他们出去,都给我守在屋外看着他们洞房,若是谁敢今日偷懒耍滑,我就叫他也试试牡丹的滋味。”关雎儿说道,懒懒的靠在椅垫上。   王二还不住磕头,有人进来将他拉了下去。   “奶奶,奶奶……”陆微娘哆嗦着叫道。   关雎儿不耐烦的喝道:“还要我亲自请她出去?”   几个丫头婆子一抖,便拖着陆微娘出去了。   出了外间就听不到陆微娘的叫声,想是丫头用东西堵了她的嘴。   涟漪要人提了水洗了地。   “奶奶,若是四爷回来了问起,这可怎么回?”涟漪蹙眉问道。   关雎儿微微一笑,说道:“他若是要,我再将陆微娘还他就是,反正也不过是隔了几道墙,又不是卖远了。”   涟漪低头,想到陆微娘给了王二的事都传出去了,方四爷就算回来了,再见到陆微娘也不会再要她了。便又说道:“奶奶这是诚心要恶心爷的。”   “不恶心他,我还能恶心谁!”关雎儿说道,伸手摸了下额头上的伤。   涟漪忙关切问道:“奶奶可是又头晕了?”   “不是。涟漪,你把咱们带过来的嫁妆都整理一番。”关雎儿说道。   涟漪不解道:“奶奶这是要做什么?”   “没事,只是算算我的嫁妆还剩多少。进了方府几年,若是没有翻倍,那就是咱们亏大发了。”关雎儿说道,钱比男人可靠,还是算清楚的好。进了方府——虽说不是她进的,但好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那薪资福利决不能免了。   涟漪点头应了。   旖旎却掀了帘子进来,说道:“奶奶,陆姨娘跟王二都关一间屋子里了,陆姨娘要寻死,我就把你的话说了,只是若是她仍要求死,要如何处置?太太老太太那边应当也知道了,我刚见了老太太身边的嬷嬷探头探脑的看,奶奶要不要回禀了她们?陆姨娘叫去喊四爷的小子赵油如今也关在柴房里,要不要放出来?”   关雎儿笑道:“你这丫头一次问了三句话,我回你哪一句?”   旖旎笑了一下,说是自己急躁了。   关雎儿一一回她:“给陆微娘那塞进去一张席子,告诉她要死自己卷席子里头,省的别人收她时费事;太太老太太那里,既然她们装聋作哑,咱们也顺水推舟,到时就说是她们默许的;至于那关着的小子,别理他,饿两顿又不会死,还有他老子娘也叫过来收拾一顿。”   涟漪听了插嘴道:“奶奶,那小子的老子娘是四爷的奶嬷嬷,赵奶奶,若是将他们教训了,终归不好。”   关雎儿顿了下,心想方老四对陆微娘还真上心,竟然将奶弟指派给陆微娘,便说道:“杀鸡儆猴,别管是连襟还是表亲,但凡跟赵嬷嬷有关系的,只要不是得势的,都给我找了差错撵出去。至于赵油,是他自己找死,也怪不得别人。”既然敢跟她作对,就要有找死的觉悟。   “是。”旖旎应道。   关雎儿抚摸着头上白白得来的一头青丝,方老四竟敢指着她骂,她关雎儿一辈子也没受过这种待遇。他敢骂她,就等着她端了他的后院。   秋后算账时节   “奶奶,咱们家太太和五姑娘来了。”氤氲探头进来说道。   “咱们家”这三字,说的便是关家,这前身的娘家。   “叫太太姑娘进来。”关雎儿说道,又站起来在水晶穿衣镜前左右看下,见脖子上的金项圈挂着不及电视中看着的好看,便又叫涟漪摘下来,换了一条珍珠链子戴上。   关夫人、关五娘进来,就见关雎儿背对着她们站着,一身叶绿色衣裙,偏在裙子上绣了大朵的芍药,红艳艳的很是扎眼。   “你才刚好,怎么又这么大动静?我听着早上闹哄哄的,隔了两个院子也能听到你屋里的动静。”关夫人说道,在榻上坐下,又看了眼关雎儿的裙子,说道:“这颜色不好,太扎眼了。”   关雎儿自己有看了眼,问关五娘:“好看吗?”   “姐姐穿着好看。”关五娘答道。   关雎儿一笑,这关五娘也是个妙人,拍马屁也是十分有技巧的,又打量关五娘,见她身上装饰不多,但别有韵味,尤其是一双眼睛,一看就是个有主意的。   “这衣服做了也是浪费,若是别的还能送人,只这件衣服,除了我,别人是穿不上的。”关雎儿说道,别有深意的看眼关五娘,这位庶妹可是过来等着替补前身的。真是可惜教她穿来了,不然这方四奶奶之称就是眼前这位聪明人的了。   关五娘会意,说道:“这衣服被姐姐穿过,便是以后扔进火里化成灰也值了。”   关夫人也懂了关雎儿的意思,便又说道:“一般教养,也不知你怎得了,就比别人拧上百倍。今此也险些伤了自己性命。不过是个……”   关夫人正说着,意识到关五娘也在,便住了口。   旖旎笑道:“五姑娘身上的荷包式样真好,是京城里流行的?”   “是,这是我自己做的,我来教你。”关五娘又向关太太请示,见关太太点头,便跟了旖旎出去。   关夫人望着五姑娘的身影,说道:“若你像五娘一般聪明持重,我也就少操了许多心。”   关雎儿上了炕,斜靠在一边却不搭理关太太。这位娘远道赶来给女婿送女人,也着实辛苦了。   关夫人见她这样,又说道:“我知道你的心思,只是关家也有关家的难处。带五娘过来也是迫不得已的事,如今你好了,那这事也就当没发生过便好。”   关雎儿斜眼看向关太太说道:“有劳太太了。”若是她的男人,她一定临死的时候阉了他,免得有人碰了她的东西,不干不净的,想想都恶心。   关夫人听她如此说,便又拿了帕子擦眼角,说道:“两年不见,你就跟我生分了。当初看着你哭哭啼啼的上轿,前几日又见你气息微弱的躺着,现在你好了,却正眼也不看我一眼。”   关雎儿听她哭的心烦,便说道:“别哭了,两年不见你给你女婿送女人来了,还叫我给你好脸色看?”   关夫人又气得说道:“你这丫头怎么就说不通,那也是无奈之举,若是知道你无事,谁多那个事!”   关雎儿冷眼看着她哭,也不安慰,又想着关夫人前两日忙着叫方家上下看关五娘,如今上下都猜着关五娘是续弦了。   关夫人哭了一会,见关雎儿并不劝她,开口道:“姑爷刚走,你就把陆姨娘打发了,还使了那种招数。就连老太太太太你也不支会一声,这成什么样子?你好歹叫婆子将她卖了也成,这样闹了一场,仍把她押在方家,不是叫人看你笑话?”   “看笑话的多了,再多一个也不多。”关雎儿说道,又问:“太太是要留下待到家里收拾好了再回去?”   “是,你婆婆要我们只管住下。老爷他们不过十日就到金陵了,咱们家的房子也收拾的差不多了,至多五六天,就可搬出去。”关太太说道。   关雎儿挑着指甲,心想既然方家上下这么喜欢关五娘,她也就做做好事,将关五娘留下。   关夫人又将陆微娘的事说了一通,见关雎儿依旧不搭理,也就将这事放下,又说起了关家里的琐事。   关雎儿又不是她女儿,也没那么多孝心草草应付几句,又盘算起如何管教院子里的人。   关五娘半个时辰后回来,关太太又领着关五娘回了方家临时给她安排的小院。   关雎儿扶着涟漪出门,在门外廊下坐着的丫头婆子忙垂手站在一边。   关雎儿看了眼,说道:“都没事吗?没事将人都叫过来。”   “是。”众人应了,纷纷跑去叫人。   因关雎儿说的是“都叫过来”,因此院子里的姨娘丫头媳妇婆子,此时无事的便都被叫了过来。   关雎儿坐在椅子上,氤氲拿着扇子给她扇着风。   关雎儿扫过去,方四爷院子里的姨娘只有陆微娘与付氏、霍氏三人,这三人除掉闹事的陆姨娘,其他两个每日过来立规矩,看着也是老实的。   另外还有三个过了明路的通房,面上也是忠厚贤良。   关雎儿看着下面的一堆人,忽想起《大明宫词》里的话,便说道:“你们要听话。”   不听话的后果便是同陆微娘一样。   “我的人,便是被别人碰了一根指头,我也要断了那人一臂,你们虽顶着我的名,但也算不得是我的人。做我的人,你们也不需喜欢我,只要衷心对我就好;我也不要你们十全十美,若是有用,你便是作奸犯科之人,我也定会保下你;别打量着我不知道你们在做什么,我的心神耳目就在你们身边。”关雎儿说道,见下面有两个面上颇为不屑,冷笑道:“我最喜秋后算账,是谁见着我要毁陆微娘脸的?又是谁向赵油透露的,要他去找四爷?是谁见了四爷回来,也不出声禀报的?”   下面的人果然又是一缩,只是依旧无人站出来。   关雎儿也不管前身究竟有没有要毁陆微娘的脸,便是毁了也没她的事,只是留着那些吃里扒外的人,终究是个祸根,不定哪天又将她也卖了。宁愿无人可用,她也不要养着一群白眼狼。   “不说?要我一个个指出来?若是我指出来了,你们还能不能活着就是二话了。”关雎儿说道,接过旖旎手中的团扇,自己慢慢摇着。   果然一个方四爷的通房露珠颤颤巍巍的站出来,向前一步跪下,哆嗦着说道:“奶奶,我那天见四爷冷着脸,一时没了主意,就忘了通报。”   关雎儿也不言语,一双凤眼又在人群中梭巡。   另一婆子实在受不住,也跪了下来,哭道:“奶奶,老奴一时糊涂,猪油蒙了心才替陆姨娘跟赵油说的。”   关雎儿猜着剩下一人只怕是当人言难以寻根才敢不站出来,便看向人群中一人,说道:“我自是有夜叉之名,也应当做夜叉该做之事。说三道四之人终是要下地狱的,如今我就代了阎王,拔了她的舌头。”   关雎儿话音刚落,一个丫头浑身一颤,便跪了下来。   关雎儿却不看她,只看向那婆子跟露珠说道:“你怕四爷,我也不怪你,只是不知变通,另行通知我,却是你的不对。罚了你两月银钱,你可服?”   “小的心服口服。”露珠忙磕头说道,心中一松,本当今日要死在这里了,不想却只是轻微惩戒一下就好。   那婆子也巴巴的看向关雎儿。   关雎儿望向那婆子,开口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也不怪你。只是你不告诉我一声便将我卖了,这却是你的不对。你收了陆微娘多少银子,就双倍的给我送过来。”   “是,老奴马上给奶奶送回来。”那婆子也磕头说道,钱财虽好,但命更重要,若是被赶了出去,这辈子就完了。   “起来吧。”关雎儿说道。   露珠和那婆子站起来,又退回到人群中。   “你是哪个?”关雎儿蹙眉问道。   那丫头又是一惊,说道:“我是跟着付姨娘的碧莲。”   付姨娘忙站出来说道:“奶奶,我不知道她的事,”又斥道:“你这丫头,整日就会胡沁!”   “哦。”关雎儿又看向碧莲,见她身上穿着也算精致,便是比旖旎等人也是不差,想是被方四爷动过的,应当是付姨娘为了争宠,将碧莲送给方四爷的,说道:“你站出来的迟了,不罚你大家还当我今日是没事逗你们玩的,那样的话大家都以为日后便是将我卖了也不要紧。你就认罚吧。”   碧莲低头不敢看关雎儿。   关雎儿说道:“带她去给大奶奶看,就说我说的,放她出去配小子。”方府里如今是方家老大的媳妇在管事。   “是。”   碧莲一颤,要喊自己是方四爷的人了,就见付姨娘拿了帕子堵住她的嘴,付姨娘斥道:“奶奶好心放你出去,你还要做什么?”   碧莲见付姨娘伸手掐了自己一下,又想到方四爷的心头好都能被关雎儿送给王二,更何况是她这个没过过明路的,便不叫了。   付姨娘取下碧莲口中的帕子,又说道:“主仆一场,你也该感念奶奶往日的关照。”   碧莲哭着跪下,向关雎儿磕了三个头,又向付姨娘磕了个头。   涟漪带了碧莲出去。   关雎儿说道:“今日你们也看着了,我也不怕你们胆小贪财多嘴多舌,凭你们怎样都好。我只要你们好用就成,但谁若是坏了我的事,我就绝不留情。听清楚了吗?”   “是。”   听着下面人的话,关雎儿心想今日也就先这样吧。   挥手叫众人散去,关雎儿又吃了碗银耳羹,随后旖旎进来问道:“奶奶,陆姨娘的衣裳是不是要散了给其他人?”   “你看着办吧。”关雎儿说道,她哪里有心思去管那几件破衣裳。   “是。”   家眷成群结队   晚上,关雎儿正躺着酝酿睡意,就听着氤氲进来说道:“奶奶,陆微娘咬舌头了。”   “死了吗?”关雎儿问道。   酝酿说道:“没死,在王二家床上躺着呐。”   “那就是王二家的事情,关我们什么事?”关雎儿翻身说道。   氤氲犹豫后说道:“咱们家太太今日说了,要奴婢提醒奶奶明日跟老夫人夫人请安去。”   晨昏定省?关雎儿微微蹙眉,说道:“明日吃了午饭过去。”   “奶奶,满府的人都知道你痊愈了,若是不去会惹人闲话。”氤氲急着说道。   关雎儿又翻了个身,她认床,虽来了几日还是睡不习惯这床,说道:“去请了大夫,另叫院子里几个多嘴多舌的去说我今日作孽了,被老天罚的又卧床不起了。”   “奶奶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守在一边的涟漪问道。   关雎儿轻声一笑,说道:“你们奶奶日后要做贤德人,不叫人看着我遭了罪,谁信我改过自新?”   涟漪与氤氲相视一笑,说道:“奶奶若是贤德了,我们不也要跟着贤良?要不,我们也跟着奶奶一起卧床不起?”   关雎儿用枕头丢向涟漪,说道:“你这小蹄子就是嘴厉,还不去叫大夫?”   “是,是。”涟漪应道,出去叫婆子请大夫。   氤氲捡了枕头,又将帐子放下。   关雎儿心想前身也不是个糊涂人,身边挑的丫头还是可靠的,只是时运不济,磕了头就丧了命。   不一时,胡大夫就请到了。   胡大夫把了脉,也弄不清楚是什么毛病,听了涟漪的暗示,收了银子,便说是血不归经等,开了调补的方子,又一一按照涟漪的吩咐在方子上写下数味名贵药材。   老太太、太太那里各自派了人过来看关雎儿,涟漪又亲自过去一一道谢。   得知关雎儿又卧床不起,有幸灾乐祸的,也有庆幸不已的,众人都想着老天还是开眼了。   待到第二日,关雎儿卧床遭了报应的事更是传开了,众人都想着她不是要送了命,就是该改过自新了。   关雎儿的婆婆,方四爷的娘亲方二太太吕夫人带着两个丫头终于亲自过来探看了。   吕夫人进了屋子里,就闻到刺鼻的药味,又见门窗都关着,就吩咐道:“还不把窗户打开透透气,不然你们奶奶的病要更重的。”   “是。”旖旎应着将窗户打开一小半。   吕夫人又看向帐子之后,依稀见关雎儿气息微弱的躺在那里,又说道:“将这药味散了,也不必点香。”   旖旎又应了一声。   吕夫人走进细看,又止住旖旎要掀开帘子的举动,说道:“你们奶奶今日吃药了没有?”   “还没吃。”旖旎回道。   吕夫人又看了眼,见关雎儿昏睡,也没有其他话说,待到要走时,外面传来涟漪的声音:“旖旎,你看看奶奶箱子里还有没有人参?煎药急需着要用的。”   旖旎斥道:“太太在这呐,待会拿。”   “不必,煎药要紧,你先拿人参吧,我去了。”吕夫人说道就要向外走。   床帐后,关雎儿忽坐起身来叫道:“太太!”一声之后身子又倒了下去。   吕夫人无法,只能站住。   旖旎便当着吕夫人的面开了柜子,见柜子里只有零星的渣滓,并无人参,便面上有些为难,“太太,奶奶的人参没了。”   吕夫人脸色一变,说道:“你去大奶奶那里教她从库房里取来就是。”   “太太,库房里只剩下山参了,奶奶这病,昨儿个大夫说要那上好的极品百年老参。那人参,府里只怕……”旖旎说道,瞄了眼吕夫人。   吕夫人闻得此言,心知旖旎这是说只有她与老太太管夫人才有,若是去问老太太要,老太太必定会反问她的为何不拿出来,若是骗老太太说自己的没了,老太太必定不信的,府里本就有人传她小气,如今儿媳病了,连根参都不拿出来,更是坐实了这种说法。想到要拿出她的人参,吕夫人犹如被人割了肉,暗想倘若今日不过来,就不必赔进去一株人参,说道:“你叫人去我那里切几片吧。”   “太太,奶奶的病只怕要拖上许久,若只是几片……”旖旎犹豫道。   吕夫人暗中瞪了眼旖旎,说道:“那就拿上一根,我也剩的不多了,年前配药用去了不少。”   “是,奴婢代奶奶多谢太太了。”旖旎感激地说道。   吕夫人也不愿多待,又看了眼床上,吩咐有事就叫人通知她,随后就走了。   关雎儿掀开被子,接过旖旎递过来的茶水,又见涟漪走进来,说道:“叫人拿着方子过去,就说方子上还缺了几位药,是晚间煎药时就要用的,现买的不好,来不及用。”   “是。”涟漪应道,又说:“那人参看着都差不多,不如叫熠熠过去,她爹原本就是卖药的,她懂的多。”   “也好,你安排吧。”关雎儿说道。   涟漪听罢便下去叫熠熠去拿药。   旖旎又去外面拿了粥来给关雎儿吃,笑道:“奶奶要了太太一根人参,只怕她要有十天半个月睡不着了。”   关雎儿一笑,嘲讽道:“那太太究竟是什么出身?哪里这般小气?”   旖旎听了,又说:“我们也是这般想的,一样是太太,咱们太太手心里是枚钱也掉不出来的,大太太就要大度多了。下面的人也喜欢为大太太跑腿,懒得理二太太。”   关雎儿一笑,这样小气的人,只怕出身不高,心里畏惧关雎儿的娘家,因此就算有陆微娘的事,也不敢当面阻拦,只等着日后方老四回来了,再向他哭诉。   饭未吃完,便又有人报:“大太太,三姑娘,四姑娘,五姑娘来了。”   旖旎手忙脚乱的将小桌等放到屏风后面去,又给关雎儿放下帐子。   因着屋子里的药味,饭菜的味道倒不明显。   不一时,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贵妇方府大夫人管夫人,带着方府的三位小姐走了进来。   四姑娘是二房里的,路上与管夫人相遇,便随着她们一起过来了。   管夫人走到窗前,身边的丫头白芍为她掀开帐子,管夫人仔细看了下关雎儿,见她苍白着脸,问道:“好好的,怎么又突然倒下了?”   “大夫说许是脑子里的淤血没有散尽。”旖旎答道。   管夫人点头,又问:“大夫配的是什么药?吃了吗?有没有起色?药方子拿来我看看吧。”   “回太太,药方刚给熠熠拿去去二太太那里拿药了。刚才见里面缺了好几味药,也不知二太太那里有没有。现买又怕买的急了,买不到好的,药性不足。”旖旎说道。   管夫人想到吕夫人的性子,猜想在她手中必拿不到什么好的,便说道:“回头缺了什么,只管去大奶奶那里取,她那若是没有,再去我那里拿。”   “是,奴婢代奶奶多谢太太。”   白芍放下帐子,管夫人又细细将昨日之事问过,旖旎一一答她。   关雎儿眯着眼打量管夫人,见她果然比吕夫人看着有气度,又想方大老爷是嫡子,自然娶的要好一些;方二老爷只是庶子,况且娶妻时尚未有何功名官爵,娶的也应当要差上许多。若不是方二老爷日后有了官职,方四爷又有些出息,关家小姐也不会就嫁给了他。   秉着呼吸,关雎儿又去打量那三位小姐。   三姑娘、五姑娘被管夫人教导的如同一个模子里出来的一般,皆是标准的大家闺秀,言行举止、穿衣装扮中规中矩,不出彩但也不掉份。   四姑娘看着就有些小气,许是因是姨娘养的,况又有个小气的嫡母,便小家子气很多,只能算是个小家碧玉,举止小心谨慎,头上戴着许多珠翠,看着仍不及三姑娘、四姑娘富贵。   管夫人问了许多,又叮嘱旖旎缺了什么只管去她那拿,便又带着三位小姐离开。   关雎儿一直秉着呼吸,待到她们走后,才敢放心喘气。   “我说的对吧?还是大太太大方。”旖旎笑道,又叫人将饭菜拿出去。   关雎儿躺在床上,叫旖旎寻了本书看,说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么大方,谁知道她心里在算计什么。”   “凭她算计什么,我们能有个赚头就好。她即喜欢做好人,就盼着她这好人能做的滴水不漏。”旖旎笑道,将一本线装书递给关雎儿,又问:“奶奶往日不耐烦看书,便是在家里被太太逼着,也只是刚刚能认全字,怎么如今又想着要看书了?”   关雎儿笑道:“你奶奶我要改头换面,当然要做出样子,都说那识字的知书达理,日后我天天掂着一本书,也叫人看看我的新面目。”   又去看那书,见封面被人用纸糊住了,用手撕开那层纸模糊看到赏花宝鉴几字,又往里面看去写的全是小倌等等,又问旖旎:“这书你是从哪拿来的?”   正收拾柜子的旖旎回头说道:“叫小厮随便在爷的外书房里拿来的。”   关雎儿捂着被子大笑,没想到方老四是好这一口的,又想那陆微娘不定是个幌子,人家心里爱的不定是个小倌。   旖旎见她在床上滚着,问道:“奶奶这是怎么了?”   “无事。”关雎儿说道,又翻了书从头开始看,又看到方四爷批注等,更是笑个不停。   半响想到如今方四爷是自己老公了,若他好这一口,那自己岂不是很吃亏?如此,关雎儿又坚定了要和离的想法,又想她此时嫁过来两年还未生子,院子里的小妾也因着前身嫉妒没有子嗣,再过个一年,她不就可以自请下堂了?   此想法一出,关雎儿更是催着旖旎整理嫁妆。   正高兴着,氤氲进来说道:“奶奶,不好了,陆姨娘有了。”   关雎儿猛的坐起来,问道:“这么折腾孩子都没掉?”   “没有,大夫说胎稳着呐。”氤氲答道。   关雎儿又问:“三年无所出,若是陆微娘此时生下孩子,那我还算无子吗?”   “当然不算,陆姨娘生的,自然也是奶奶的。”氤氲想都不想的答道。   关雎儿躺在床上又问:“有谁知道她有了?谁给她请的大夫?”   氤氲说道:“是王二来回的,如今还没有旁人知道。”   关雎儿在床上翻滚了两下,说道:“孩子是王二的,跟方家没关系。跟王二说,就说若是他闹起来,我就说他们是奸夫□,将他们浸猪笼。”   “是。”氤氲应道,又有些犹豫,道:“奶奶,两年了,你一点消息都没有。要不要陆姨娘生下孩子,再将她除去。”   “不用,她爱生不生,反正方老四回来总能见到他儿子。”关雎儿答道。   旖旎想到方四爷要认一个姓赵的孩子当儿子,又笑了出来,说道:“奶奶,你是不恶心死四爷不甘心呐。”   氤氲笑着出去将关雎儿的话原封告诉王二,又说道:“你就将她当做你的女人用吧,反正四爷肯定会恨上你,陆姨娘也是不会再要回来的。”   王二原本指望着关雎儿见陆微娘有孕会把她接回来,如今见她是铁了心要整死陆微娘,又心想自己的小命是要搭进去了。   氤氲也不管王二是如何呆若木鸡,又笑道:“你也别想跟着四爷解释了,所有人都见着你跟陆姨娘关着门待了一天一夜,开门的时候陆姨娘又衣衫不整的,说你们什么都没做,谁信?陆姨娘这么个大美人,你能不动心?”   王二的舌头如同被绑住一般,想要解释,又说不出话来。   氤氲冷笑道:“王二哥,你也别盼着四爷回来了,他回来可就是你的死期。你看四奶奶碰了陆姨娘一下,四爷都能将四奶奶骂的在床上躺半个月,你都将陆姨娘变成你的人了,四爷还能绕过你?到时候凭是谁求情,四爷也不会给情面的。便是陆姨娘哭着说你大仁大义没有动她,四爷就能信?不定还当她掩护你这姘 头呐。”   王二听闻氤氲之言,更是浑身一冷。   氤氲看了眼他那呆样,又冷笑一声,便转身而去。   过了二门,顶头见熠熠带着小丫头捧着几样东西回来,便凑上去看,问道:“这是什么好东西?”   “太太给的药,她原先要拿几样次等的糊弄我,我说那药不好,别是有人糊太太,要告诉老太太派人去捉拿那卖药的。太太吓了一跳,又怕失了面子,便将好的拿出来一些,凑了些给我。”熠熠撇着嘴说道。   氤氲与熠熠也是知道关雎儿的病的,因此低声说道:“管她好不好,便是不好的,也要比外面的好上许多,反正都是咱们赚了。”   熠熠笑道,又咬着氤氲的耳朵说道:“我估摸着,这值个一两百两银子,待会我再去大太太那里转一圈。”   氤氲低声笑道:“咱们屋里的人都成了财迷了。”   两人说笑着就回了关雎儿的院子在水一方。   进了屋子将人参等给关雎儿看了,关雎儿问熠熠值个多少钱,然后叫熠熠偷偷拿出去卖掉,又说道:“得了银子你们分了吧。”   四人不敢要,关雎儿又笑道:“白得的银子不要白不要,再说我是要将我的嫁妆弄回来的,这一点银子还不够塞牙缝呐。”   前身进了方家,一心逞强,要管家要主事,一点银子没捞到,还亏进去不少,最后还得了个恶名。虽说那恶名她不在乎,但如今那嫁妆成了她的,不将之前的东西弄回来,那她这晚上才是睡不着呢。   旖旎等人见她不似作假,推让了几句就应了。   熠熠当下更有精神的带人去了管夫人那里。   过了午饭时间,才见方家两位奶奶过来。   方大奶奶是大房的,方三奶奶是二房庶出媳妇,与关雎儿虽是一房的,但也不过是点头之交,她就住在关雎儿隔壁的春风院里。   方家二爷前两年得了风寒早早的就去了,剩下一个寡妇整日呆在院子里不出门。方家五爷是尚未成年就夭折了的,如今方家只有三位成家的爷,另有一个大房十五六岁正要说亲的六爷。   关雎儿睡了一天头晕,便哼哼两声装作刚刚醒过来。   旖旎先是惊喜的叫道:“奶奶,你醒了?”又扶着关雎儿坐起来。   方大奶奶问道:“妹妹如今怎样了?身子好些了吗?”   关雎儿有气无力的答道:“多谢关心好多了。”   “大嫂,你看,我就说妹妹没事的。”方三奶奶笑着说道。   旖旎又给关雎儿揉着太阳穴,涟漪忙端了水给关雎儿喝。   方大奶奶携了方三奶奶在一边坐下,说道:“本该早来的,只是府中事多妹妹也是知道的。刚伺候完老太太吃饭,我就早早的赶到妹妹这来了。”   “嫂嫂事多,何时来我这都是不碍的。”关雎儿耷拉着眼睛说道。   方三奶奶也说道:“若不是昨晚上你侄子又闹起了肚子,我早就过来了。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这么弱呐,你也不该跟那姨娘计较,不过是个奴才,放着就放着,何苦把自己累倒了。”   关雎儿不想理会方三奶奶,又哼哼了两声。   方大奶奶关心地说道:“弄那桂圆汤喝两口,别只喝水。”又说道:“妹妹还是早日好起来吧,也替我分分忧,如今大事小事的,我实在是操持不下去了。”   关雎儿知晓,这分忧就是把没有好处又累的差事扛过来,便哼哼道:“嫂嫂就多担待我一些吧,我这身子是不中用了,也不知还能熬上多久。”   “快别胡说,如今四弟不在,你若是有个什么闪失,叫我们怎么向他交代。”方大奶奶叫道。   关雎儿拿了帕子擦眼睛,又说道:“都是我不好,若是早早的多给爷几个女人,如今也能看到个一儿半女,也不像现在这般,到时候连哭孝的都没有一个。”   方大奶奶与方二奶奶又劝了她半天,见她不哭了,又说了两句话,便离开了。   关雎儿将帕子仍在一边,又将被窝里的书拿出来看。   涟漪笑道:“奶奶好演技,这泪珠子说掉就掉。”   “哼,比起人家笑里藏刀的,你奶奶我还差得远呐。”关雎儿说道。   又看了半个时辰书,听着旖旎说道:“五小姐来了。”   “请她进来吧。”关雎儿心知这五小姐应当是关五娘。   果然关五娘从屏风后走了进来,一身半新不旧的杏色衣衫,头上插着几株纱堆的海棠,身姿袅娜的走了进来。   “姐姐昨日看着还好,怎么就又病倒了?”关五娘问道,又说:“太太昨日恰回家了,晚上没回来。许是还不知道姐姐的病。”   “嗯,不告诉太太也好,我没事了,免得她不知道情况瞎操心。”关雎儿说道,打量着关五娘。   关五娘见关雎儿打量她,笑道:“姐姐这是怎么了”   “无事。只是问问妹妹在方家住的还不习惯?”关雎儿问道,又是以旖旎、涟漪等出去守着。   关五娘笑道:“老太太、太太们都很好,我住着很好。”   “那就好,若是能一直住下去更好。”关雎儿扬眉说道。   关五娘一愣,又说道:“姐姐说什么呐,哪有在亲戚家住一辈子的。”   关雎儿笑而不语,又说:“我先前在家时你还小,如今看着越发出挑了。我也舍不得你离开,不如就留在方家好了,咱们两姐妹也彼此有个照应。”   关五娘忙叫道:“姐姐不要乱说,妹妹我绝无此心……”   关雎儿拉着关五娘的手说道:“瞧你说的,你就是有了又怎样。听说大太太看着你十分喜欢,不住夸你比她家的三小姐五小姐都出色,不如你就留下好了。难道方家的六爷还配不上你?”   关五娘原本以为关雎儿是要留她给方四爷做小,不料关雎儿说的是方家六爷,又想起那日在方老太太那里瞥到方六爷一眼,一时羞红了脸,半响讷讷道:“我怎么配得上六爷。”   “我说配得上就配得上。”关雎儿笑道,又打量着关五娘:“你若是想成了方家六奶奶,就只管听我的,我不会卖了你;你若是不想,只管将我的话告诉太太,太太自会替你教训我。”   关五娘垂首不语,又说道:“姐姐,只怕方家不愿意。”   “万事有我,咱们家老爷过两日就到了,方家若是不应,就是不仁不义。”关雎儿说道。   关五娘细想,关雎儿定是要施计设计方六爷,事成之后,方六爷也会对她有所怨怼;只是日久见人心,若是跟六爷处久了,六爷知道她的人品,定会心无芥蒂……况且她如今也寻不到更好的人家,方六爷是大夫人亲子,又非长子,若是嫁给他也是可以的;万一上头的几个姐姐又有谁病了死了,关夫人再叫她去给人做填房……左右为难间,见关雎儿兀自拿了书在看,心一横,便说道:“我一切听姐姐的。”   关雎儿笑着说道:“你放心,我没事害你做什么。”不过是厌烦管夫人几个表里不一,要给她们添些堵罢啦。   关雎儿叫涟漪送了关五娘出去,又下床在屋子里绕了几圈,活动一下身体。   熠熠又带了一些药材回来,关雎儿叫她收着。   晚饭之后,关夫人果然来了,又劝了关雎儿一番,关雎儿哭着说要改过自新。   关夫人虽疑惑她转变之快,但也信了一半。   一夜无话,第二日,氤氲过来说王二带着陆微娘跑了。   关雎儿听罢一笑,说道:“跑了更好,这一跑,那孩子不定是谁的了。”   涟漪等也是一笑。   想一出是一出   关雎儿卧床第三天,就听着有人说方四爷回来了。   关雎儿冷笑道:“为了个女人竟然半路折回来,这方老四爷真是个情种。”   涟漪等忙问道:“奶奶,这四爷回来了你要如何交代?”   细想之后,关雎儿问道:“你们说方老四能追上路微娘不?若是追上了把她带回来,会休了我吗?”   “奶奶放心,爷顶多发通脾气,不敢真对奶奶怎样。”涟漪说道。   旖旎也附和道:“不过是个侍妾,爷还能为了个侍妾跟奶奶较真。不过奶奶,爷要是闹起来,还是奶奶你吃亏。”   关雎儿心想结亲是结两家之好,方家是不愿跟关家坏了关系的,若是能休了才好,若是不能,方老四计较起来,还是自己吃亏,打了个哈欠,关雎儿说道:“说我病危,厥过去了。”   涟漪正要说话,便听到外头有人叫:“四爷。”听那声音是上次被罚的露珠。   关雎儿向床上一躺,闭着眼睛不动了,心想露珠还真是吃一堑长一智。   涟漪忙叫道:“奶奶!快去叫大夫!”   旖旎也叫道:“奶奶昏过去了,快啊!”   方四爷方卓站在屋外,刚要掀帘子进去,就见旖旎窜出来叫人去请大夫。   方四爷一楞,随后大步走了进去,拐过屏风,就见关雎儿闭着眼躺在床上。   “都出去。”方四爷说道。   涟漪等呼了一声四爷,又见方四爷脸色发青,便出去了。   “起来。”方四爷叫道。   关雎儿闭着眼,只当听不到。   方四爷伸手把了一下关雎儿的脉搏,随后伸手将她拽了起来,说道:“你没病,快给我起来!”   关雎儿眯着眼,悠悠转醒,见到方卓,诧异道:“你是谁?为何会在我家中?”又叫道:“涟漪、旖旎怎么放了个男子进来?”   涟漪、旖旎两人听着关雎儿的声音进来,也不知关雎儿这是玩的哪一出,便说道:“奶奶,这是我们爷啊,你怎么不认得了?”   关雎儿从方卓手中挣脱,缩到床里头说道:“什么奶奶的?小心我告诉太太不要你们!口没遮拦的,坏了我的名声怎么办?还不将这贼子拖出去?”   涟漪、旖旎见关雎儿是在假装失忆,便配合起来。   “奶奶,奶奶你都忘了?这不是关家,是方家!”涟漪惊慌的叫道。   旖旎也呼道:“关太太如今还在方家,若是教太太知道了,我们几个的小命就都没有了。”   方桌凝眉看向大呼小叫的主仆三人,心中不信,但又想当初关雎儿也是死后又醒过来的,如此离奇之事都有,那她失忆也是极有可能的。当下又伸手去把关雎儿的脉。   关雎儿缩到一边,不让他碰。   方卓爬上床,伸手将关雎儿抓过来,手按在她的手腕上。   方卓刚刚给关雎儿把脉,关雎儿已经是忍耐了许久,如今被方卓抱在怀中,再也忍受不住,推开他,趴在床边就吐了起来。   方卓一愣,闻了闻自己身上,因陆微娘有事,他连夜赶路回来,一身风尘,便是脸也没来得及洗。   涟漪、旖旎不再去管方卓,一个拿水给关雎儿漱口,一个拍着关雎儿后背。   关雎儿吐了半天,又闻着方卓身上的味叫道:“把这个脏东西给我撵出去,床拆了,地也洗了!”   听闻方卓赶回来,唯恐方卓发脾气,特来救场的关夫人刚进屋子,就见关雎儿趴在床边吐,方卓抱着手臂坐在床上,叫道:“这是怎么了?”   “太太。”关雎儿满面泪水的叫道,又扑过去抱住关夫人,“太太救我,涟漪、旖旎反了,放了个野男人进来,以后我还怎么见人呐!”   “奶奶……”涟漪叫道,见关雎儿哭的更凶,便改了口,说道:“姑娘,你别哭了。”   旖旎也忙改了口,口中唤着姑娘,又将关雎儿没了在方家记忆一事说了。   氤氲并熠熠两人听着,也进来与涟漪、旖旎一同哭。   “我可怜的儿,这到底是怎么了?”关夫人落泪说道。   方卓见关夫人不似作伪,便下了床,刚要再为关雎儿把脉,就见关雎儿因着他的靠近又吐了起来。   “这,莫非是有了?”关夫人说道。   方卓心中冷笑,他与关雎儿半年多未同床,怎会是有了。   “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大奶奶,三奶奶来了。”付姨娘在门外报。   涟漪哭着叫两个丫头进来收拾,又将关雎儿几人带到堂屋。   “这是怎么了?”方老太太问道。   涟漪哭诉道:“奶奶前几日身上就不好,昨儿个看着好了,谁知今日就又厥过去了,醒来后就不记得方家的事了。”   “谁你奶奶,太太,你管教一下涟漪吧。”关雎儿哭着说道,又低声说着以后没法嫁人了之类。   涟漪忙改口唤姑娘。   方卓向老太太,管夫人,吕夫人见了礼。   方老太太再问方卓关雎儿是怎么了,方卓却只是摇头。   不一时,就见胡大夫过来了,涟漪等呼着姑娘将关雎儿扶到一处帷幕后躺下,又将她的手拿出来,用帕子遮了。   管太太等都回避到里间,方老夫人称她年纪大了,不必回避。   胡大夫进来,说道:“见过老太太、四爷。”   方老太太说道:“有劳胡大夫了,快给我孙媳把脉吧。如今她竟然连我孙子也不认得了。”   胡大夫应了,便走进帷幕前,伸手为她把脉,半响说道:“四奶奶这是淤血在脑子里没有散去,又心中抑郁,便一时将自己的身份忘了,只当自己还是未出阁的。”   方老夫人听了,又问:“可有办法医治?”   方卓笑道:“在下略通医术,可以每日为贱内施针!”   关雎儿听方卓要给她下针,心想方卓这是要扎死她,手指微动,在帕子下将一枚银锭塞到胡大夫袖子中。   胡大夫摇头道:“不可,在下也不知要如何医治,倘若施错了针,恐怕会伤了四奶奶的性命。”   方卓冷笑一声,说道:“难道就要她一直如此?刚刚贱内吐了,不知是否是有了身子?”   胡大夫听了再去把脉,说道:“这倒没有,只怕是四奶奶身子不舒服,才吐的。”   方卓负手,双手在背后握拳。   胡大夫又开了方子,方子上依旧是补身药材。   方卓看了那方子许久,方子上除了补血的药材有些用,其他却是没什么大用的。   胡大夫惴惴不安的看向方卓。   方卓对胡大夫说了多谢,又叫人送他出去。   方老夫人说道:“这可如何是好?”   帷幕之后,关雎儿叫道:“太太,这些子人都是谁?怎地都到了咱们家里?”   关夫人听了她的话,又是一阵大哭。   方卓笑道:“太太也不用哭,既然是淤血总有散去的一天。太太还是先回去歇着吧。”   涟漪等扶起关夫人,要送关夫人回去,关夫人便叫两人留下陪着关雎儿。   关雎儿见关夫人要走,又闹起来,方卓拽着她的手,说道:“关雎儿,你给我老实点。”   关雎儿闻到方卓身上的味,又吐了出来。   涟漪等扶着她去了耳房里歇息。   进到耳房,关雎儿又漱了口,心中将方卓骂了个便,渣就算了,她只是在心中恶心,偏偏他还脏的叫她吐出来。   “奶奶,您这是?”涟漪低声问道。   关雎儿握了她的手,叫道:“不许叫我奶奶。”第一天醒来时听着涟漪叫她奶奶,她还当自己是个老太婆呐。   涟漪又改口叫了姑娘,服侍着关雎儿睡下,又出去打听那边的情况。   关雎儿本是醒来的时候就要假装失忆的,只是那时,没有机会。如今已经将情况了解的差不多了,此时再装,反而不会让涟漪等人起疑。   躺了一会儿,迷迷糊糊的竟睡着了。   醒来时,涟漪等伺候了她喝过桂圆汤,关雎儿低声问道:“如何了?”   “奶奶高明,老太太等劝着四爷,说是将以前的事都揭过去,要四爷跟你重新开始。便是陆姨娘的事也不许四爷再提。”涟漪笑着说道。   关雎儿一笑,又问道:“方老四呐?”   “四爷累了,在奶奶屋里直接睡了。”涟漪说道。   关雎儿翻了个身,那屋子里吐过了,以后不要就是了,反正现在有的是房子。   忽又想起那书,便说道:“你去把我的书拿来。”   涟漪刚要应是,听着外面熠熠说四爷来了。   关雎儿忙又躺下。   “你出去吧。”方卓进来说道。   涟漪看了眼关雎儿退了出去。   方卓瞥了眼关雎儿,将手中的书丢在她枕边,说道:“这种书你也敢看?还放在枕头下面。”   关雎儿依旧闭着眼不动。   方卓在一边的圆凳上坐下,说道:“你竟然敢将微娘给了王二?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关雎儿微微睁开眼,眼中满是惶恐,又叫大叫。   方卓一手掩住她的嘴,一手将她按在床上,冷笑道:“你还装?找个大夫也不请个高明的,那方子一看就是假的。”   关雎儿看向方卓,万幸方卓洗过澡了。   “是不是你放王二走的?”方卓又眯眼说道。   关雎儿懒得理他,又闭了眼不说话。   方卓扑哧一声笑了,说道:“果然你们都见不得我好,不光你,太太老太太都不想要我好过,我本想着她们看住你,你动不了微娘才将微娘留下,原来她们也是隔岸观火的好手。”   关雎儿心想老公跟个小妾谈真爱,难道还要她大力支持不成?虽说这是个便宜老公,但只要是她的东西,别人就不能碰。   方卓手从关雎儿嘴上滑下,慢慢的摸到她脖子上,手上用力。   关雎儿被扼住喉咙,喘不过来气,便正眼瞪向方卓,见他眼中杀意满满,便想着他不是闹着玩的,伸手拔下头上的一根珍珠簪子就向方卓脸上扎去。   “想伤我?就凭你?”方卓冷笑道,握住关雎儿的手。   关雎儿一笑,突然用头撞向方卓,待方卓松手后,又大叫:“救命啊,涟漪,旖旎救我!”   涟漪、旖旎两人推开门进来,见关雎儿满面惊慌便忙抱住她。   方卓一笑,拉了涟漪抱在怀中,说道:“你弄走了微娘,便将涟漪赔我。”   涟漪挣扎着说道:“我是石女,算不得女人。”   方卓一怔,涟漪便跑到了关雎儿身边。   “你果然是个妒妇。”方卓叹道,连陪嫁都找这样的。   关雎儿低着头,脸上惶恐不说话。   见方卓出门,涟漪两人松了口气。   “你真是石女?”关雎儿问道。   涟漪嗤笑道:“一时找不到话说,若是四爷不信,我还要说自己血山崩呐。”   “快呸两声,没事咒自己做什么。”旖旎说道。   关雎儿拣起床边的书,又摸着自己的脖子问:“有印子吗?”   涟漪看了眼,果然见到紫青的印子,说道:“奶奶,爷这回太狠了,我给你拿药去。”   这回,两个字叫关雎儿意识到自己挨打不是一回两回了,便说道:“不用,明天我就这样出去。”   旖旎一愣,问道:“奶奶一向好强,不愿人家看到身上的伤,这回是怎么了?”   关雎儿笑道:“打肿脸充胖子的事,我再也不干。”若不是想着早日脱身,今日就废了方老四。   涟漪两人不知她如今又是怎么想的,便也不去管她。   方卓要去陆微娘房里缅怀一番,便见屋子里住进去两个粗实丫鬟,又见几个人穿着陆微娘的衣服,心中越发愤怒,待到冲进关雎儿房中,却见她披着衣服,在灯下看书。   烛光朦胧,看着那人也有几分静好,没了白日的张牙舞爪。   “怎么又是你?不要过来,小心我叫人了。”关雎儿站起来退到一边说道。   方卓看着她提在手中的书却是《赏花宝鉴》,便想那静好什么的,果然是跟关雎儿粘不上边。   如此毒妇,杀不得,休不得,他定要找个好法子整死她才算完,因此说道:“我是你夫君,你病了,忘了我是谁。”   关雎儿心知方卓又在打鬼主意,依旧退到一边,叫道:“你若再过来,我就用这花瓶丢你。”说罢提起手边的花瓶。   方卓抱着手臂笑道:“那是你的嫁妆,丢吧。”一边向关雎儿走进。   关雎儿随手就将手中的花瓶砸向方卓,骂道:“你这小贼,我便是听涟漪说了也不认你。”   方卓见关雎儿连往日珍爱的花瓶都丢了,因又问道:“洞房那天,你还记得是谁的蜡烛未过子时就熄了?”   “我的?”关雎儿疑惑道,若是如此,那还真是个不祥之兆。   方卓又问:“我第一次打你伤的是手臂还是脖子?”   “我怎么知道!没事打女人,你还是不是男人!”关雎儿叫道,更加鄙视方老四,没事竟有打女人的癖好。   方卓忽然趴在桌子上笑了,笑完说道:“我只当你在演戏,原来你真忘了。”原先的关雎儿可是时不时的求他打她,谁也不知道她怎么会在床上有这种癖好,明明在外头的时候威风凛凛的。   关雎儿猜测是刚才自己说的话哪里错了,一时又想不通。   方卓笑后说道:“这也是报应,你害了微娘,如今没了记忆,也算去了一条命。”   关雎儿坐在床上,听着他说,她可不认为自己哪里错了,敢碰老虎,就别怨老虎咬死你,只能怪自己手贱。   又见方卓时哭时笑,也不理他,依旧就着烛光看书。   方卓瞥了眼关雎儿,便走屋外,随后又折回来,将关雎儿手中的书抽走。   有借就要有还   过了两日,关雎儿一大早出了门,见了赵嬷嬷在院子出没。   赵嬷嬷一凛,忙凑上前来笑道:“奶奶近日可好?我那小子一时糊涂,而且如今已经吃够的苦头,奶奶就饶恕了他吧。”   “你是谁?”关雎儿凝眉问道。   赵嬷嬷一愣,想到前几日传言四奶奶病了,方家的事都不记得了,便说道:“奶奶,我是四爷的奶嬷嬷,您不记得了?”   关雎儿摇头,说道:“虽听说我是已经嫁了人的,但其他的事却是不知的。不知你家小子是做了什么错事?不若,你去跟四爷说吧,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赵嬷嬷一愣,又看到关雎儿脖子上的指印,想到能伤了关雎儿的只能是方四爷,便猜测关雎儿应当是给方四爷教导过的。   关雎儿跟着涟漪穿过一条夹道,又过了一个穿堂,七绕八绕才绕到方老太太房中。   方老太太吃过早饭,吕夫人管夫人并两位儿媳都在。方老太太独坐榻上,下面管夫人与吕夫人分别坐在左右位置。几人见了关雎儿都十分惊讶,又见她一身草绿裙子上面朵朵红花分外扎眼。   “给老太太、太太、嫂嫂请安。”关雎儿柔柔的说道,身子又晃了一下,将脖子上的指印给她们看。   方老太太见了,忙问道:“雎儿脖子上是怎么了?怎么没上药?”   关雎儿委屈的摇头。   方老太太又看向涟漪,涟漪说道:“昨儿个已经跟奶奶说了她成亲的事,几位也跟她介绍过了,只是奶奶还有些认生。”   方老太太笑道:“过几日就好,慢慢的就想起来了。去拿了药给你奶奶抹上。”   正说着,外头报关夫人、关五娘到了。   关太太进来,先向方老太太问好。   方老太太笑着问道:“亲家母吃过了吗?”   “吃过了,老太太吃了吗?”关夫人问道。   方老太太也笑着说吃过了,又小心提防关夫人看到关雎儿的脖子,叫关夫人在她身边坐下。   关夫人见了关雎儿的脖子,果然问道:“雎儿的脖子是怎么了?”   关雎儿委委屈屈的站在一边,也不言语。   “亲家母,小孩子打打闹闹也是有的,您别生气。”吕夫人忙说道,又暗恨关雎儿是故意的,不然怎么说都要穿件领子高些的衣裳出来。   关雎儿犹犹豫豫,似是有话要话。   关夫人却不应吕夫人,又问道:“雎儿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方老太太也看向关雎儿,说道:“雎儿不要怕,有什么话只管说。”   关雎儿开口道:“昨儿个看嫁妆单子,上面好些东西都没有了,又有一张纸上写着是这样那样的东西,说是管家的时候填补进去了,另有许多张当票,有些都过期了,老太太,咱们家是不是穷了?”   方老太太一愣,看向大奶奶,其余几人也阴下脸。   关夫人斥道:“胡说什么,这话也是你能说的?方家家大业大,如何能贪了你那点嫁妆。”   关雎儿落泪道:“我也只是这么一问。”   方老太太说道:“回头叫大太太仔细查查,若是有你填补进去的,一律都还给你。”   关夫人忙说道:“看老夫人说的,一家子哪里分的这样清楚;况且她想不起来,许是自己落在哪里了。”   “有当票呐。”关雎儿说道。   关夫人瞪了眼关雎儿,又暗想方家实在不厚道,连这点子钱也要讹了去。   方大奶奶面上讪讪的,也不好再说话。   方老太太又说道:“雎儿刚好,还是回去歇着吧。”   “谢老太太,我没事,撑得住。”关雎儿说道,又摸着手上的镯子。   关太太果然又看到她手上的镯子都是银的,样式颜色都不新鲜,脸上更是不悦。   方大奶奶又笑道:“前儿个,高家的下了帖子,说是高太太要过五十生日,要咱们府里的人都过去,原本想着妹妹身子不好,不能过去。如今好了,正好一起过去热闹一下。”   关雎儿脸上并无笑意,又摸着手腕,面上十分窘迫。   方大奶奶恼恨她这番做派,却不得不说道:“妹妹别怕,凭怎样也没得叫妹妹填补家用的。你那当票拿来,嫂子先给你赎回来再说。”   “多谢嫂嫂。”关雎儿说道,又坐在一边低头不语。   方大奶奶原以为关雎儿会客套一番,见她这么干脆的应了,一口气卡在嗓子眼里,上不来下不去。   因为关雎儿在,其他几人说话也说不痛快,时不时见她茫然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时又盯着方老夫人腕上的镯子看。   “雎儿可是看这个?”方老夫人问道。   关雎儿说道:“我也不知道,总觉的十分熟悉,仿佛我就该有一个这样的。”   关夫人又瞪了眼关雎儿,吕夫人暗中喝彩,又想这样讨东西的话,只有关雎儿能好意思说得出口。   方老夫人笑道:“既然如此我就给了你吧。”说罢,将手上的镯子拿了下来,叫人给关雎儿。   关夫人忙说道:“老夫人不能宠着她,不说孝敬上来就罢了,哪有开口问长辈要东西的。”   “亲家母不用客气。”方老太太笑道。   关雎儿却不接,涟漪心知这是她醒来后又多出来的洁疾,便用帕子包住那镯子,然后捧了那镯子给关雎儿看。   见镯子上果然如刚刚她瞄到的一般上面嵌着几颗猫眼大小的钻石。   叫涟漪收起后,关雎儿又老实坐在一边。   又坐了一盏茶功夫,管夫人与大奶奶要去理事,关雎儿也跟着离开了。   回了自己院子,关雎儿就要涟漪去用盐将镯子洗干净,另将当票等都送到方大奶奶那里。   随后关雎儿叫人开了箱子,拿着嫁妆单子一一对着,见一箱箱的东西,关雎儿心花怒放,来到这世界的怨气全消散了,虽不知道价格,但看着也不差。   关雎儿问道:“若是我被休了,又或者和离,这嫁妆都是我的吧?”   “休了嫁妆就是方家的,和离嫁妆当然是奶奶的,关家不是其他人家,旁人家也有那无耻的哥嫂吞了小姑子嫁妆的。”涟漪说道。   旖旎又问:“奶奶问这个做什么?”   关雎儿笑道:“我也就是随口问问。”   见涟漪、旖旎又各忙各的,关雎儿抱着一匣子首饰咬牙,她一定要和离。   下午便见到方大奶奶的丫头捧着几个盒子过来说是刚从当铺里赎出来的。   关雎儿叫涟漪一一对了,见还少了几样,又一一告诉那丫头。   待到丫头回去报了方大奶奶,方大奶奶气得将茶碗摔在地上,说道:“再没有这样无耻的,凭她当什么东西,也是她心甘情愿的。再者说,当来的钱还不知用在什么地方了。”   “奶奶别急。”方大奶奶的陪房简家的说道:“如今四奶奶什么都记不住了,她能栽赃,奶奶为何不能?只管将给四奶奶赎首饰的钱加在四奶奶管事的亏空里,神不知鬼不觉,奶奶还能得个体贴弟妹的美名。”   方大奶奶笑道:“还是你聪明,我就没想到这一出。”   “奶奶是实在人,哪里能到这么许多。”简家的腆着笑脸说道。   方大奶奶叹道:“就是实在人才受欺负,你不知道今日老太太将我好一顿教训,说是在关太太面前丢了方家的人;大太太也说是我疏忽了,不该如此不经心。总之是那位什么都不记得的没错。”   简家的说道:“日久见人心,大奶奶宽仁敦厚,四奶奶斤斤计较,这些大家都是知道的。老太太、太太是面子上过不去才说了奶奶两句,奶奶怎么还将这事放心上了?”   方大奶奶一笑,又说道:“如今六爷要寻门好亲事,你看我那表妹如何?前儿个我探了大太太的意思,仿佛她不喜表妹读书太多,心眼太活。”   简家的笑道:“大太太是挑花眼了,到最后看上的还不得是表小姐?”   “这倒也是。”方大奶奶说道,又悄声吩咐道:“你去看看表小姐近日有空没有,叫她在高太太生日那天也去,叫老太太看看她那人品相貌。”   “是,我这就去叫人捎话给表小姐。”简家的应道。   失之而难复得   方卓在晚饭之后才回方府,进了在水一方,又去了堂屋,见里头没人,才想到关雎儿嫌这屋子脏,搬到后面抱夏里去了。   进了后头抱夏里面,见关雎儿披散着头发,正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头发。   犹豫之后,方卓试探着开口:“你能为我求情,让微娘回来吗?”   “微娘是谁?”关雎儿回头说道,心想方卓果然追回了陆微娘。   卓冷笑道:“你倒是忘的干净,如今她虽是干净的,但名声没了,老太太、太太定是不肯要她进府的,你若是还有些良心,便为她求求情。”   关雎儿不加思索道:“你将她当外室养好了,眼不见为净。”   “外室?微娘如今有了我的骨肉,我怎能将她养在外面?”方卓怒道。   关雎儿笑道:“那孩子当真是你的?”   方卓听她如此说,便向关雎儿走来,伸手又要掐她脖子。   关雎儿一笑,也不反抗,待到方卓走进了才突然将身后的花瓶砸向他的头,方卓伸手夺过花瓶,下身却被关雎儿重重的踹了一脚。   “你!”方卓掩住下面,狰狞着脸瞪向关雎儿。   关雎儿一笑,又问:“你的私房钱放在哪的?”   “你问这个做什么?”方卓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关雎儿一笑,又将花瓶向方卓砸去,方卓伸手要锁住关雎儿的手,关雎儿却迅速的又将他踹倒。   “你敢伤我?看我明日就告诉老太太,休了你!”方卓咬牙道。   关雎儿从身后梳妆台抽屉里抽出一把匕首,欺近方卓道:“人人都知我被你打了,如今伤还在脖子上,谁会信你?说,私房钱藏哪了?”   方卓眯着眼扫了眼关雎儿的脖子依旧不语。   关雎儿舞着匕首在他面前晃,说道:“反正我对你也没有兴趣,不如阉了你,我倒要看看你好不好意思告诉别人你被自己的婆娘给阉了。”说罢,关雎儿的匕首插下。   方卓心中一凉,又觉大腿上湿润了些,伸手去看,见只是擦伤了腿上的皮,便又吁了口气。   “快点,说放在哪了?”关雎儿笑道,拿着匕首将血抹在方卓胸口。   “你这是明抢!”方卓说道,刚要扑向关雎儿,又见关雎儿将匕首横在他脖子上。   关雎儿笑道:“我就是明抢,你能奈我何?痛快点,我最讨厌磨磨唧唧的。”   “关雎儿,以前只当你狠,如今看来你没了记性是疯了……”方卓正要再说下去,脖子上一疼,接着一热,显是热血流下,便说道:“……在书房书案下。”   关雎儿收回匕首,笑道:“我今日刚好叫人给爷备了一件衣服,爷换上出了府吧。明日回来,只说是见义勇为,舍生取义了。”   方卓摸着脖子上的血,站起来挥手向关雎儿攻来,关雎儿却比他更快的一脚将他踹翻,随后冷笑道:“别给脸不要脸,我是不要颜面的,你若是也不要,我就叫全金陵的人知道你为了个外室将老婆打了。”   方卓冷声道:“微娘不是外室,而且也不是我打你。”   “她不是外室?爷这么有能耐的,将她当做外室就成了。只是我忘了之前的事,却更记得我的原则,爷如今是我的人了,见陆微娘可以,千万别在情深意切的时候做下不该做的事,不然那孩子这辈子爷都别想见到面。”关雎儿说道,开了柜子将早已备好的衣服丢给方卓。   如今大腿根处受了伤,便是有心也无力做那事,方卓阴沉着脸换了衣服,又见关雎儿如同他刚进来时一般,正对镜梳妆。   方卓脱下身上的衣服,用力甩向一边,又想着关雎儿多了洁疾,就要将沾了自己血的衣服丢到她床上。   关雎儿在镜子里看到了,说道:“你敢丢,我就敢弄掉陆微娘的孩子,别以为我找不到她。你就是把她埋在地里,我也能揪出她。”   方卓一僵,说道:“你敢!”只是拿着衣服的手终是放下了。   “自己把地上的血擦干净,若是老太太、太太知道你将那个女人带了回来,不消我动手,自有人将她灭了,不知道是谁的种的孩子,老太太能留?”关雎儿对着水晶镜子将面霜涂在脸上。   谁说古代没有保养品,比起现代,这些东西不知要天然多少倍。   方卓动手将地上的血迹抹去,后悔不该来找关雎儿。他只当关雎儿失忆了,人会善良一些,没想到她虽失忆却没换脑子,还是一样歹毒,如今又爱上敛财了。   狠狠的瞪了眼关雎儿,方卓就要向外走。   “等等,”关雎儿叫道,一张不笑不怒就显高傲的脸此时在烛光下也柔和了许多,“我说了不许做那事,便是找小厮下火也不行。”   “……下流!”方卓啐道,摔门忍着痛走了出去。   涟漪见方卓怒气冲冲的出去,忙进屋子里问道:“奶奶,出什么事了?”   “没事,你跟我一起去外头的书房一趟。”关雎儿挽了头发说道。   涟漪应声好,又叫了旖旎一同前去。   到了外书房那边,见是关雎儿亲自带人过来,守门的小厮忙低头避到一边,也不敢拦着。   关雎儿三人进去,按照方卓说的地方叫涟漪去搜,果然搜出几张银票。   “奶奶,是五百两。”涟漪举着银票说道。   关雎儿一笑,方老四若不是骗她,就是本身是一个穷光蛋,又四处看了下,吩咐道:“你们再四处看看他还有没有再藏钱。”   涟漪、旖旎应了,又在书房里四处翻起来   关雎儿在书案下摸索了一遍,果然寻到方卓的印信,拿了书案上的纸盖了十几个章,关雎儿才住手,又将印信放回原处。   这边关雎儿高床软枕睡的正香,那边方卓却是心中苦闷,不敢去陆微娘那里,一则怕吓着她,二则是怕关雎儿叫人跟踪他。   思来想去,只能住进了客栈,又向掌柜的讨了些伤药涂上。本只是破皮,擦了药就止住了血,只是伤的位置有些尴尬,不时的摩擦到,辗转反侧了两个时辰,醒悟到他这伤是无论如何不能叫人看到的,至于关雎儿教他骗人的那套,根本就是不能用的,谁见义勇为会伤到这里。   如此想着,方卓又怕老太太等知道他夜不归宿要担心,便又要往方府赶,只是进了府,内院是早已锁门了,外头的书房也熄了灯,叫人点了灯,方卓便在外书房里凑合了一夜。   万万不能轻敌   第二日一早,赵嬷嬷又侯在关雎儿门外,涟漪倒水的时候就见着她堆着笑脸站在外头。   “找奶奶有事?”涟漪问道。   赵嬷嬷笑道:“奶奶起了没?”   “刚起了,赵油不是昨儿个就放出来了嘛,还有其他的事?”涟漪凝眉问道。   赵嬷嬷说道:“不是我那小子的事,是我亲家母不知怎么得罪了奶奶,如今没了差事,一家老小饿着肚子,昨儿个在我那哭了半天,求着我一大早过来给奶奶赔不是,请奶奶高抬贵手。”   旖旎出门来说道:“奶奶听着声音叫我来看看是哪个。”   “是赵奶奶。”涟漪回道。   旖旎看了眼赵嬷嬷说道:“赵奶奶还是先回去吧,如今奶奶虽看着好了,还是没有什么精神气,时不时的头晕。大夫也说不能叫她有烦心的事。”   赵嬷嬷讨好的说道:“姑娘就帮我跟奶奶通禀一下,实在是我那亲家母哭的可怜。”   “赵奶奶,就是赵油那事让奶奶晕过去忘了前尘旧事的,昨儿个见了您又似乎想起了什么,头痛了一晚上,今儿个天蒙蒙亮才睡的,这不,没睡多久又醒了。”旖旎说道。   赵嬷嬷听着屋子里头没有动静,也不敢硬闯进去,只得无功而返,又因被拒面上无光,便怏怏的。   涟漪旖旎两人进去,见关雎儿已经梳了头,只将头发盘在头上,又略带了几样首饰。   关雎儿知晓是赵嬷嬷后,又若无其事的接着梳妆。   “奶奶,这样是否太得罪人了。”旖旎担忧道。   关雎儿笑道:“这算得罪什么人,她若是有能耐了,她儿子就在外面有差事,也不会没事在外院逛着替人跑腿。”   旖旎心想也是如此。   赵嬷嬷出了在水一方,便看到了方四爷,忙拦住他喊冤。   一大早就见着赵嬷嬷老泪纵横,本就心有怒气的方卓更是不耐烦,说了句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就绕过赵嬷嬷向院子里走。   赵嬷嬷气的咬牙却也无法,心中埋怨赵油没有眼力劲,竟会被猪油蒙了心,帮那不该帮的人。   方卓到了后面抱夏里,第一眼便看到了关雎儿穿着那醒目的衣裳正在涂胭脂,撇过头,终是忍不住说了句,“换了这衣裳吧,看着实在太扎眼,跟乡下的丫头一般。”   关雎儿斜睨向方卓,笑道:“我便是乡下的丫头。”因又想到以后回了娘家始终不好,若是能在乡下买个院子住住,做个地主婆子也好。   方卓又要找关雎儿麻烦,一时找不到话头就将赵嬷嬷的事拿出来说。   “这些婆子媳妇的事,爷也管?今日爷该去衙门了吧?慢走不送了。”关雎儿挥手说道。   方卓咬牙道:“你真将银子都拿了?”   “爷还当我逗你玩啊。”关雎儿不屑道。   涟漪送早饭进来,见了方卓一愣,说道:“不知爷来了,只叫人拿了奶奶的饭菜。”   “没事,他不在这里吃。”关雎儿说道,又上了炕,盘腿在炕上坐下,拿了银勺吃粥。   方卓瞪了眼涟漪叫他出去,又走向那炕。   关雎儿头也不抬道:“站远的,免得你一时激动口水又溅过来。”   “哼,我的口水你能不知道是什么味的?”方卓讽刺道,又笑:“如今你忘的真彻底。只是你昨日叫我将微娘养做外室,又把银子都拿走,我如何养她?”   “借呗,你方家四爷好歹也是五品知州,还怕借不来银子?只是你给了陆微娘多少,就要双倍的再给我。”   “凭什么?你昨日拿了我的银子还不够?当真以为我怕你不成?”方卓上前一步道。   果然关雎儿将勺子重重的摔到碗中,又厌恶的擦嘴。   方卓后退一步,又讽刺道:“也不知道你装什么干净人。”   关雎儿冷眼看向方卓,说道:“你是我的人,能让你给陆微娘银子就不错了,还敢跟我讨价还价。若是今儿个晚上我没收到钱,整个方家都甭想安生。”   “关雎儿,岳母还在方家呐。”方卓喝道。   关雎儿微微一笑,说道:“我一向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你以为你养外室我就能多些体面?反正到时候你把孩子领回来,也是要把脸都丢光,那现在又何必为了那点颜面畏首畏尾的委屈了自己。”   方卓见跟关雎儿说不通道理,便坐在一边,不搭理她。经关雎儿一提,他才想到日后那孩子必是要进府的,若是关雎儿不点头,到时候孩子的身份只会更尴尬,如今她既然贪银子,那便多给她些银子好了。   方卓心中已经妥协,面子上过不去,又道:“丑人多作怪,本就不好看,还偏偏不穿些好看的,带些精巧的。”   “没钱,没银子,我夫君的钱都去养外室去了。”关雎儿又照了下镜子,看向那张如今用的有些习惯了的脸,这张脸够大气,够霸道,她喜欢。   方卓心知关雎儿是不会留他吃饭了,如今也到了时辰,便咬牙瞪了眼关雎儿然后大步走了出去,一时不查,又扯到了伤口,只能忍着疼继续向外走去。   关雎儿又去向方老太太请安。   因去的迟,没见识到方大奶奶明着哭诉,暗中告状的场面。   因着昨日的事,方老太太有意叫人将关夫人请来,以证明方家并没有侵吞关雎儿的嫁妆。因此除了方家三奶奶,其他人都在。   “亲家母,雎儿病了,我也不怪她,只是因着她管事时出了漏子,自己心里害怕,便拿了嫁妆去堵了。”方老太太大度的说道。   关夫人讪讪的,不知如何接话。   关雎儿却说道:“老太太能将账册给我看看吗?我虽忘了,这账册还是会看的。”   方大奶奶忙说道:“既然弟妹要看,那便看吧,只是看了莫要难过才是,这也是你先前忘了。至于那些首饰,权当我送你的,就不要计较了。”   方老太太非常喜欢方大奶奶的大度,便赞扬的看了方大奶奶一眼。   关雎儿因见账册外一层被人翻过的黑黑印迹,也不伸手去接,只叫涟漪翻了给她看。   涟漪慢慢一页页翻着,关雎儿略看了眼说道:“这墨迹怎么是新的?况且这账目明显不对,我略看了几眼就能挑到里头的毛病,大嫂若是不信,可拿了算盘过来我跟你对。大嫂一向忙碌,别是因着老太太昨日说要清查账目,下面的人就临时改了送给大嫂,大嫂不及细看便又上交给大太太了吧。”   方大奶奶一僵,干笑两声,又恢复镇定,说道:“看弟妹说的,这账目怎么会是临时做的。”   方老夫人明了了关雎儿的意思,又因关夫人在身边,不好发作了大奶奶,便说道:“雎儿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样大的漏子,老大家的也不仔细看了。定是如雎儿说的那样,老大家的还不弄清楚了账目再递上来。”   管夫人又忙站起来请罪,说是自己督导不严。   关雎儿冷眼看着她们闹一场,越发觉得这家里没啥意思,还是早早离去的好。   因低估了关雎儿,出了这个丑,管夫人也十分气愤,又将方大奶奶痛骂一遍心里才舒服。   百炼钢绕指柔   不说方大奶奶那边算计成空,方卓这边也很是为难。   不光他告诉关雎儿的那些银子,其他地方也被关雎儿搜过,能拿走的她都拿走了。如今剩下的银子也就只有他身上的那几十两了。   方卓暗自后悔往日不该那样大方,随意的借人银子也不要人偿还。想着陆微娘那边等银子,关雎儿也催着他要银子,发放俸禄的日子还远着,府里的月钱也刚发过。思来想去,如今唯有向人借银子了。   方卓四处看看,实在是抹不下脸,开不了那张嘴。   正烦恼着,就听人说有个姓顾的老妈子来寻他。   听了那老妈子的姓氏,方卓眉头拧的更紧,原来这老妈子便是他临时雇了照顾陆微娘的那个。   略作犹豫后,方卓叫人将顾婆子叫进来。   顾婆子缩手缩脚的进了方卓办公之所,忙又跪下道:“爷,奶奶那……”   “你们先出去吧。”方卓打断顾婆子,叫几个衙役先出去。   待几人出去后,方卓说道:“你不看着奶奶,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爷,奶奶昨儿个嚷嚷着肚子疼,请了个大夫给奶奶瞧了。奶奶嘴里又淡,又买了些滋补的鱼肉,爷先前留下的银子便没了。爷,今儿个奶奶的安胎药也没了,我实在没有办法才过来找爷的。”顾婆子说道,又四处瞄百宝阁中摆的各色物件。   方卓一僵,随后道:“你先回去照顾奶奶,银子我自会送过去。”   “唉,只是今儿个的伙食……”顾婆子搓着手堆笑道。   方卓摸索了下,将身上最后的二十两银子给了顾婆子,待到顾婆子走后,焦躁的站起来,在房中四处走着。   最后,方卓叹息一声,叫自己的小厮罗秀拿几样金玉器件先去抵押。   罗秀见方卓要典当东西,心里也是吓了一跳,随后便乖顺的拿了东西出门。   待到半个时辰后,方卓见了那当票又愣住了,他人生第一次见到当票,竟然是在这种处境之下。再去看银票,是四张五百两的银票,方卓蹙眉道:“那几样东西,怎么也不该只值这些银子?”   “爷,当铺就是这样,可着劲的压价。”罗秀忐忑答道。   方卓心想也是如此,拿了银票,又叫罗秀收着当票。   因不放心陆微娘,方卓细想后便连罗秀也不带,一个人去了陆微娘那里。   陆微娘见了方卓,更是未语泪先流。   “委屈你了。”方卓说道。   陆微娘抹去眼泪笑道:“微娘不委屈,微娘为了四爷,为了孩子,一点也不委屈。”   方卓想到自己连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便觉得无颜面对陆微娘,背过身去,叹息道:“是我没用。”   “爷不要这样说,爷是微娘见过最好的男人。”陆微娘哽咽道,在方卓身后抱住他。   方卓方卓又叹息一声,老天何其不公,微娘这样美好的女人为何要遭此厄运。   屋外顾婆子咳嗽两声,又说道:“爷,奶奶,可以吃饭了。”   “爷留下吃饭吧。”陆微娘说道,拉着方卓在桌边坐下,又同顾婆子一起摆下饭菜。   方卓见陆微娘亲自动手,心中又有些不忍,带到顾婆子出去,陆微娘在桌边坐下后,说道:“你再叫顾婆子给你买个丫头吧。”   陆微娘笑道:“爷是知道我的,我不爱生人照顾。不如爷叫云烟来吧。”   方卓拿着筷子的手一顿,说道:“还是买新人吧,云烟看着也不好。”   陆微娘应声是,又垂下眸子,心中隐隐有些担忧。   “过几日,你四处看看房子,买处好的吧。这条巷子看着有些乱。”方卓又说道,隔壁院子里那个唱歌的女子似乎是个暗娼。   陆微娘的手颤抖起来,方卓的意思是要她长年在外了,进不了方家,她这算是什么事。   “四爷,是四奶奶她……”   “不是,与她无关。”方卓说道,伸手摸了下衣领,打死,他也不能对陆微娘说出自己被打了。见陆微娘很是不安,方卓又道:“上次的事弄的她脑子里还有淤血,如今她将方家的事都忘了,连你也不记得了。你且等上几日,我自会接你回去。”   “微娘信四爷。”陆微娘注视着方卓道。   方卓心中的愧疚再次涌起,伸手握住陆微娘的手,说道:“今生有你,我方卓再无他求。”   陆微娘羞涩一笑。   吃罢晚饭,两人又坐在一处说了一会子话,因腿上有伤,虽情浓,但方卓不敢有丝毫动作。   临走时,终是将银票拿了出来,一番犹豫后,方卓给陆微娘留下一千两银票,又将剩下的一千两揣在身上。   陆微娘见了,也不多问,笑着送他出去。   方卓出了陆微娘的小院,又听着隔壁靡靡之音传来,催着陆微娘找院子,随后上了马车,向方府驰去。   进了方家,方卓便将折在一起的银票分开放着,留着一张在身上以备不时只需。   进了关雎儿屋子,见屋子里各种名贵花瓶等已经被收下,另换的不过是一般的摆设,将银票丢在桌子上,方卓冷声说道:“银子在这里,你最好给我老实些。”   关雎儿一笑,用指尖打开看是一张五百两银票。   “哧,想银子想的要命,如今还嫌脏了。”方卓不屑的说道。   关雎儿扬声叫涟漪进来收了银票,随后说道:“五百两就想打发了我?我说要双倍的。”   “你!我每月薪俸不过几十两银子,府里的月钱也没有多少。五百两都是向别人借过来的。”方卓眼冒杀气的说道。   关雎儿盯着方卓的眼睛看,问道:“你当我是二百五?你只给了陆微娘二百五?”   方卓撇开眼去,不搭理她。   关雎儿笑道:“我说了今日不收到银子整个方家都不得安生的,你看看这是什么。”   方卓扭头鄙视着关雎儿,嘲讽道:“有你在,方家就难安生。”抬眼一看,关雎儿放在桌上的恰正是他叫罗秀收着的当票。   “你怎么拿到的?”方卓怒道。   关雎儿冷笑道:“我可是正房奶奶,不是你养在花街柳巷里的‘奶奶’,你最好叫那顾婆子改了称呼。”   “你跟踪我?”方卓喝道。   “我才没那个闲工夫,你当你是皇帝,不能叫人知道你干什么?我说过了,今日没有银子整个方家都别想睡。”   “你!”指着关雎儿你了半天,方卓终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将身上的五百两也拿了出来。   关雎儿叫涟漪再进来收银票,待涟漪出去后,提起桌面上摆着的茶壶向方卓丢去,随后不待方卓反应,便叫道:“杀人了,四爷要杀我!”   方卓睁大眼睛瞪向关雎儿,低声吼道:“岳母还在,你闹什么!银票我都给你了!”   “我说了要双倍。”说完,关雎儿不再理他,只一味的哭叫着。   涟漪叫熠熠快去叫关夫人,其余人等去请方老太太等人。   方卓要掩住关雎儿的嘴,却见关雎儿迅速的将他踹开,又一边叫着一边不停的将房间里的花瓶都砸在地上。   抱着手,方卓冷笑道:“我看你要闹成什么样。”   关雎儿冷眼向他一笑,随后无声说道:“那你看着吧。”   方卓见她这幅欠揍模样,忍不住举起了手,关雎儿叫着倒在地上。   方老太太等人相继走了进来,看着一屋子的碎片,方老太太指着方卓颤声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了?”   “我的儿啊!”关夫人叫道,抱住倒在地上的关雎儿。   关雎儿缩在关夫人的身后,哭泣道:“太太,我不活了,今日好不容易想起来一点,原来方老四他有事没事为了个妾就打我骂我。”   关夫人冷眼瞥了眼关四爷,却不言语。   方老太太喝道:“不孝子,你今日又是为谁闹的这一场?还不去给雎儿赔不是?”   方卓握着拳,威胁的看了眼关雎儿,见她此时哭的梨花带雨,甚是楚楚可怜,更恨她虚伪狡诈。   关夫人见方卓不动,说道:“老太太,我们家也收整好了,明日我便带着雎儿回去。”   “太太,咱们回去,我倒要人评评理,为了个妾还有要把妻子弄死的。”关雎儿说道,又侧着头,将脖子上清晰的指印露出来给方家人看。   吕夫人干笑两声说道:“不过是小夫妻吵架,看亲家母说的,咱们劝和劝和两句就成了。”说着,又扯着方卓给她赔不是。   方卓瞥了眼用宠妾灭妻威胁他的关雎儿,说道:“太太,今日是衙门里有事,心里烦躁,因此说话的时候火气大了点……”说罢,为示亲近又向关雎儿走去。   关雎儿见他过来,又哭闹起来,将何年何月何日,方卓为了谁将她打了都说了出来,件件确凿,最后又隐约透露方卓今日闹上这么一场,是为了要银子给花街柳巷里的一个小戏子。   方家人更尴尬起来,劝了半天,又将方卓骂上几回。   关雎儿只是不答应,最后指着屋子里的东西道:“我的几样东西都卖了银子给他了,连金项圈也没剩下一个了。若不是今日突的想起来,这屋子也要被他搬空了。”   方卓握拳瞪向关雎儿,刚要开口便听关雎儿又说道:“太太,那不正经的人,早该下猪笼了,咱们去叫人捉了她。”   方卓一怔,硬生生将到了嗓子眼的话咽下去,万不能因小失大。   “卓儿,你拿了雎儿什么东西?”方老太太问道,望着方卓等他反驳,却见方卓低头一句不说,显是默认了。   叹息一声,方老太太说道:“不早了,雎儿还是歇着吧。你少了什么,只管叫人去我那里拿。”   “雎儿,别闹了,你记起来的不定是真的。今日先歇着吧,我明日就要回关家了,你怎就不叫我安心些。”关夫人抚着关雎儿说道。   关雎儿见好就收的收了眼泪,说道:“是我不懂事,叫老太太太太见笑了。”   “哪里,雎儿没了方家的记忆,如今也同刚嫁进来时一般,怪不得你。”吕夫人不阴不阳的说道。   关夫人脸一僵,又听方老太太道:“雎儿还小,日后就好了。亲家太太快去歇着吧,留着卓儿在这劝她就好。“   关太太也懒得再待下去,带着丫头跟着方老太太一同走了。   最后房里只剩下方卓与关雎儿主仆,方卓冷笑道:“闹这一场,你就为了那几两银子?”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又当你值几两银子?明日不给我一千两,你以后也不必回府了。”关雎儿打了个哈欠说道。   方卓甩手出去了,望向已经西下的月亮,心想明日是必要再典当几样东西了。   “奶奶,这样闹,没什么事吧?”旖旎迟疑的问道。   关雎儿挥挥手说道:“没事,有事也不用我顶着。”   旖旎与涟漪相视一笑退了出去。   人至贱则无敌   因关雎儿闹上那么一出,第二日关夫人一早收拾了行礼辞了方老太太等人便回自己家去了。   吕夫人等心中虽对关雎儿不满,但关雎儿口口声声都是方卓的不是,偏方卓又不反驳,因此众人也只能无可奈何的安慰关雎儿许久。   至于方四爷方卓,从未为银钱这等俗物操过心的他,如今为了筹银子且又对同僚拉不下脸,便走上了典当之路。罗秀他不再用,另换了其他小厮去。只是凭他换了谁去,关雎儿总能知晓他当了多少银子,甚至是哪家当铺。过了几日,见新的小厮不如罗秀办事周到,方卓又重新用了罗秀,果然见罗秀要比旁人多弄些银子回来。   腿上的伤好后,方卓又不甘心受关雎儿辖制,当着关雎儿的面进了付姨娘屋子。付姨娘见他进来,吓的腿对软了,哪里敢让他留宿,哭丧着脸求着方卓出去。方卓心知付姨娘是怕成了下一个陆微娘,心中一狠,便自己个在床上躺下,也不理付姨娘。   付姨娘为示清白,出了屋子在外头站了一夜,第二日便病倒了。   方卓也不好再去付姨娘那里,其他人不是月事未尽,便是伤寒未好,竟一个也不敢留他。   看不惯关雎儿得意的样子,方卓遂日日在陆微娘那里消磨时光,待到要关门时才回来。   一日,方卓喝下酒,听着外头的弹唱声,又问陆微娘房子的事。   陆微娘给方卓抚着胸口,说道:“那院子,我叫顾婆子找了。看了几家的都不好,乱糟糟的。若是租住还好,买的话,还是挑好的才成。”   方卓心想也是如此。   陆微娘又给方卓倒了杯酒,随后说道:“今儿个我要给爷介绍位妹妹。”   “妹妹?你不是被人拐了卖到金陵的?”方卓疑惑道。   陆微娘温柔的笑道:“是啊,可算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我那日见隔壁有人送吃食过来,一看到她脸上的痣就认出她是我妹妹。爷一会见了就知道了。”说完,陆微娘叫顾婆子去隔壁叫人。   方卓听着顾婆子出门,隔壁院子里的弹唱声就没了,想着那唱歌的便是陆微娘的妹妹,心中十分不喜,但不想搅了陆微娘的兴致,也就没说。   顾婆子一会领了个丫头过来,那丫头果然与陆微娘长的有七分相似,眼如点漆,眼下一粒泪痣,似泣非泣一般。   “妹妹,这是你姐夫。爷,这是我妹妹芸娘。”陆微娘拉着陆芸娘说道。   陆芸娘欠身向方卓一礼,呼道:“姐夫。”   方卓点头,说道:“今日出来的匆忙,我也没给你备见面礼。”   “姐夫说笑了,我这般大了,还用什么见面礼。”芸娘说道。   方卓听她声音清脆,如夜莺一般,笑道:“你唱的曲子不错。”   “那芸娘给姐夫唱一曲吧。”陆芸娘立刻说道。   方卓一愣,道:“不必了,你吃了没有?一起吃吧。”   “我陪姐夫喝一杯吧,饭就不必吃了。”芸娘含笑应道,坐到炕桌边上。   方卓应声好,给芸娘倒了一杯酒,问道:“你也是被拐出来的?”   “那倒不是,因姐姐被拐子拐走,家里着急找她,娘爹出门的时候遇到了强盗,都没回来。我跟着婶娘住,过了两年婶娘家也没有饭吃了,便把我卖了。”芸娘答道。   陆微娘叹口气,对芸娘说道:“辛苦妹妹了。”   芸娘笑着摇头,又敬方卓酒,几杯酒下肚,芸娘脸上更是艳如桃花,一双眸子如秋水般,处处含情,身子一软竟靠在了方卓身上。   方卓要推开她,却因也吃了不少酒,身子摇晃一下,竟抱住了芸娘,闻着芸娘身上的香味,又见陆微娘早出去了,心知陆微娘这是见伺候不了自己,才找了芸娘过来的。   因此方卓也不再犹豫,抱着芸娘便将她压在了炕桌。   一番云雨之后,方卓心满意足的离开陆微娘那里,见时辰不早了,又想着今日是十五,少不得要去关雎儿那里应付一下,万般无奈之下,方卓又整理衣衫去了在水一方。   关雎儿此时正在院子里纳凉,涟漪给她扇着风,方卓一靠近,关雎儿便闻到他身上的酒味,又瞥了眼他那餍足的嘴脸,冷笑一声,又闭了眼小憩。   “时辰不早了,该歇息了。”方卓冷眼看向关雎儿说道。   关雎儿站起来,先一步进了屋子,方卓紧跟在她身后也进了屋子。   “我累了。”方卓说道,脱了外衫就要往床上躺。   关雎儿忽的笑了,说道:“你先睡,我去处置了那个小妖精。”   方卓一怔,疑心关雎儿说的是陆微娘,皱眉道:“你又要闹什么!”   关雎儿一笑,说道:“要我不出去也行,你给我滚到外头书房睡去。”   “今儿个是十五!”方卓说道,本来就是为了关雎儿的面子才来的,没想到她竟不领情。   “没事,就是十六也没事。”关雎儿笑道,又挥手道:“我也乏了,不送了。”   方卓一愣,拿了衣服便冲向门口,到了门边,又回头道:“日后你就是求我,我也不来了。”   “放心,我不求你。”关雎儿笑道,日后还不知谁要求谁。   方卓甩手走人了。   关雎儿又叫涟漪进来,吩咐道:“你叫人去外头陆微娘住的地方把方卓给陆微娘的银子、东西都给我抢了,跟他们说,谁抢了算是谁的。告诉陆微娘,方四奶奶只能是我一个。”   “是。”涟漪笑着应道,出了门,叫来关雎儿陪房,又把关雎儿的话说了,众人一听,知晓陆微娘成了方卓的外室,一个个咬牙要为关雎儿报仇,又得知抢来的银子算他们的,更是胆大起来,一个个摩拳擦掌,待到涟漪吩咐完,便回家拿了棍子等出门去了。   那边厢,一心要用芸娘固宠的陆微娘,又与芸娘姐姐妹妹的叫着,两人一同畅想着往后的美好日子。   翻着箱子,陆微娘指着一件新衣裳说道:“这件衣裳做的时候看着颜色还好,穿的时候就觉得太艳了,还是妹妹穿的好看,妹妹就拿着吧。”   “这怎么好,姐姐把穿过的给我一件就得了。”芸娘推辞道,眼睛望着那衣服,见上面的绣花等皆不是一般人能买得起的,又艳羡道:“这衣裳少说也要几两银子吧?”   陆微娘微笑道:“妹妹收下好了,咱们姐妹还要计较这么许多?”   芸娘又要推辞,便听到外头顾婆子一声嚎叫,然后就是门板倒掉的声音。   不过一会,房门便被踹开,半扇门吊着,又有几个男人进了来。   陆微娘躲到芸娘身后斥道:“你们是何人?为何擅闯民宅?”   “奶奶说了,方四奶奶只有一个。你这个贱人敢叫人呼你奶奶,就是犯了奶奶的忌讳。奶奶要训我们来教训你。”当先一人说道。   后又几人见了芸娘,又笑道:“四爷真是好福气,又搜罗了一个可人在这里。”   见多识广的芸娘笑道:“几位爷这是做什么?别拣了芝麻丢了西瓜,为了方四奶奶,得罪了方四爷。”   “嘻,咱们家祖孙三代都在奶奶的铺子里做活,你当谁是芝麻谁是西瓜?”另一男人说道,走过来,伸手摩挲着芸娘的下巴道:“可人,四爷给了你多少银子?”   芸娘忙道:“我不过是窜门的,跟这家不相干。我这就回去。”说完,抱着衣服就要走。   那人抱住芸娘道:“想走?我们是念佛的,四奶奶可不是吃素的。”说完,将芸娘上上下下摸了一遍。   抱着陆微娘给的银子和衣服,芸娘如何也不肯放下这两样东西,笑道:“我在隔壁住着,我先回去热了酒,几位爷待会过去吃酒啊。”   听芸娘如此说,那人方意犹未尽的放手,说道:“等会有了银子,爷再去那里会会你。”   芸娘一笑,忙抱着东西跑了。   陆微娘见芸娘跑了,顾婆子也不知那里去了,抱了肚子叫道:“我有身子了。”   “呸,你当我们是色鬼不成!”带头那人说道,又挥手令同伴进屋里翻东西。   几人翻箱倒柜,四处找了一通,只找到五百两银票,另有人抱了陆微娘的衣裳首饰铜盆等。   能拿走的都拿走了,拿不走的,也不给陆微娘留下,全砸了个精光,便是水缸,也缺了一个大洞。   陆微娘因顾及肚子不敢去拦,又想凭他们拿去多少,方四爷总会再送银子过来。因此躲在一边看着。   等着几人出了院子,听着声音有人进了芸娘院子,又听一会芸娘便唱起了歌。   陆微娘探头出了院子,见顾婆子坐在地上,不停的揉腿,便走过去说道:“妈妈,你可还好?”   顾婆子抬头看了眼陆微娘,啐道:“这群黑心眼的。”又说道,“奶奶,你把我的工钱给了我吧,这差事我可是做不了了。”   “妈妈,你看我这样,身边又只有你了,你不能弃了我不管。”陆微娘说道,从身上摸出一两银子,哀求道:“妈妈,这银子给你,你快去给四爷说一下吧。”   “嘻,我早说这娘们身上还有银子。”   忽问道人声,陆微娘与顾婆子皆是一惊。   原来是去了芸娘院子里的两人又过来了,一个过来抢了陆微娘手中的银子,又叫道:“头上,腕上戴着的,都拿下来。不然,爷们就亲自动手了。”   陆微娘闻着他们身上有酒气,想来他们是喝了酒了,又怕他们对她动手,便将手上的镯子都撸了下来,说道:“几位哥哥替我跟四爷说一声吧,日后跟了四爷总比跟奶奶的强。”   “少废话。”那人喝道,拿了镯子等便于同伴勾肩搭背的走了。   陆微娘见几人又走了,方松了口气,又见顾婆子觑着她,堆笑道:“妈妈,那银子又被贼人抢了,你去找了四爷,我稍后再给你银子吧。”   顾婆子笑道:“瞧奶奶说的,我这就去。”   说完就出了门,出了门的顾婆子,听着芸娘院子里的欢声笑语,又想那几人丝毫不惧方四爷,方四爷无子也不敢将陆微娘接回去,心思百转,顾婆子终是拐过墙角回自己个的家去了。   没了大门,顾婆子又出去了,只剩下一人的陆微娘缩在床上,一夜不敢入睡。   栽赃嫁祸之能   顾婆子回家,担惊受怕的睡了一夜,忽想到若不跟方卓说一声,少不得要得罪了他,左右为难后,顾婆子又穿了衣裳,早早的去县衙大门前等着。   见着方卓骑着马过来,便堆着笑脸迎了上去。   方卓一听顾婆子如此说,当即驱马向陆微娘的院子驰去。   到了那院子里,见到处都是破碗破瓢,屋子里的箱子桌子也被砸碎,木屑四处撒着。   叫了两声微娘,才见单薄的陆微娘畏畏缩缩的从蚊帐后露出脸来。   似是半响才认出方卓,陆微娘扑到方卓怀中,口中呼着爷,当即泪如雨下。   “发生了何事?”方卓怒道,又觉陆微娘在颤抖,便一遍遍为她抚着背。   陆微娘颤抖着嘴唇将昨日之事说了,方卓怒道:“毒妇!”心想关雎儿许是昨日看了他脖子上的印迹,才下的狠手。   又见陆微娘身上的衣裳有些脏乱,便说道:“我去找芸娘那拿回你的衣裳,放心,你的东西都少不了。”   陆微娘抹着眼泪点头应了。   方卓转身去了芸娘那里,敲了半天门,正不耐烦要踹门之时,就见芸娘打着哈欠,睡眼惺忪,衣衫不整的开了门,见是方卓,惊慌道:“姐夫来了。”   “嗯,我是来问问……”   “姐夫,昨儿个晚上的事,我不知道,真不知道。”芸娘忙摇头说道。   方卓蹙眉道:“那几个贼子要挟你了?我知你手无缚鸡之力,敌不过他们,我不怪你!”   “几个?不是只有一人吗?”芸娘说道,惊觉失言,又掩了嘴,眼神四处飘着。   方卓皱起眉头,问道:“你说什么?只有一人?”   芸娘躲闪着方卓的视线,伸手要关了门,说道:“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方卓心中起疑,用力推了门,大步进了芸娘的屋子,左右看屋子里头只有桌椅等,不曾见到陆微娘的东西,又掀了箱子看,只有一件新衣裳是陆微娘的,其他的不过是芸娘的一些旧衣裳。   方卓要拿了衣服走,芸娘忙抱住那衣服,说道:“这可是奴家的血汗钱啊,爷!”   方卓松了手,又问其他东西放在哪,芸娘惊讶道:“姐姐就只给了我这一件衣裳,我腆着脸才又问她要了一条帕子。”   “你昨儿个看到什么?听到什么?”方卓瞪着芸娘说道。   芸娘握着手,偏着头不说话。   方卓伸手拿了锭银子放在桌上,“说吧。”   芸娘欢喜的将银子抱在怀中,说道:“昨儿个我正与姐姐说话,问她要工钱,有个人说他是姐姐的亲相公,就砸上门来了,说要姐姐给了银子才放人。姐姐与他说了老些话,他才和软起来。我走的时候他们还亲亲热热的,谁知我进了院子,就只听到那边砸东西的声音,我探头看了眼,就见姐姐跟那男人搬了东西上了一辆马车,隐约听着姐姐说她要进府里头了,这外头的东西留着也没用了。回头姐姐又送了衣裳过来,叫我帮她圆圆谎。”   方卓瞪着芸娘,斥道:“胡说八道!你怎会一直注意着微娘的院子?”   “姐夫,我这迎来送往的,就要靠些眼力劲才能赚上两个银子。姐姐只给了一件衣裳,就要我跟着她编这么大的谎话,谁愿意做这个。”芸娘说道。   方卓顿了一下,醒悟道是陆微娘要收买芸娘,奈何给的价钱不够,如今遭芸娘拆台,又问:“那男人长的什么模样?”   “瘦高个,其他的就看不清了。”芸娘说道。   方卓握拳砸向桌子,心想那男子定是王二无疑,一时心中屈辱愤懑不已,转身出了芸娘院子,奔出门上了马就要走。   等在外头的陆微娘忙拉抱住方卓的腿,急切的说道:“爷这是怎么了?芸娘不还就算了,她是什么人,爷怎么生上气了……”   方卓伸手欲推开陆微娘,失望道:“我如此真心待你,你却为了回府费尽心思!”   陆微娘当机红了眼睛,哭道:“爷,你在说什么啊,微娘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   “哼,问问你的好妹妹吧。”方卓说完,推开了陆微娘,见她蹒跚了两步方才站住,心中一痛,又夹紧马腹,向巷子外驰去。   陆微娘一怔,恨恨的瞪了眼芸娘的院子,见院门开着,又向院子里走去。   芸娘正打了水洗脸,见她过来了笑道:“姐姐,姐夫走了?”   “你究竟对爷说了什么?”陆微娘指责道,拿了袖子抹眼泪,撇到芸娘衣衫口子上栓的是自己的丝帕,又要去抢。   芸娘推开陆微娘,笑道:“姐姐肚子里的可是摇钱树,可别叫我一下子给推没了。”   陆微娘僵住,抱住肚子道:“我待你如何,你也是看在眼中的,你为何害我?是四奶奶威胁你了?”   “呸,我们这种人还怕要挟?快出去,别脏了我的院子。”芸娘说道,将陆微娘撵了出去。   待闩上房门后,芸娘进了屋子,说道:“关跃,出来吧,看你那熊样!”   “嘿嘿。”两声后,床底下爬出一个男人,却是昨儿个带头去抢陆微娘东西的那人。   芸娘坐在床边啐道:“昨儿个差点吓死我,你也不先打声招呼。”   “四奶奶临时叫我们出来闹的,谁能想到还有这么一出。”关跃笑道,又搂住芸娘,“昨儿个你赚的也不少,也能清闲上两月了。”   芸娘砸吧着嘴,摸着关跃的头说道:“我怎么就看上了你,跟着方四爷也比跟了你强。”   “方四爷有我们四奶奶,你活不下去,跟了我,我光棍一个,吃香的喝辣的,再也没人管得了你。”关跃笑道,要去亲芸娘的嘴。   芸娘在他身上摸出一张银票,笑道:“亲兄弟也得明算账,咱们也不是亲公婆,我拿了你的银子才算不亏本。”   关跃枕着头,笑道:“四奶奶要去乡下买地,你可愿随了我一起去。咱们也买上几亩地,也尝尝做东家的滋味。”   芸娘笑道:“你还算有良心,不枉老娘用卖身子的钱救过你一回。什么时候过去?若是方四爷醒过神来,又来闹事,这地我也呆不下去了。”   关跃笑道:“今儿个就走,我早上醒了没走,就是要跟你说这事。”   芸娘叹道:“左右我是跟了你的,你去哪我就去哪吧,只是你娶妻万万不能娶个厉害的,这样要折腾死我了。”   关跃一笑,又帮着芸娘卷了衣裳。   陆微娘听着外头的马车声,以为是方卓来接她的,兴奋的跑到门口,却见芸娘被昨儿个砸门的男人抱上马车,两人驾着马跑了。   有志者事竟成   陆微娘无望的守着院子,一心想着只要方卓醒过神来,就会回来接她。   方卓郁闷之后,也无心思再去衙门,想到若是关雎儿不将陆微娘给了王二,就不会有昨日之事,欲去教训关雎儿,又念起这两日关老爷就来了,关雎儿脾气不好,若是在关老爷面前闹起来,方家关家的面子都不好看。   方卓愤怒的握紧拳头,他为方家,为关家思量如此之多,为何还要受这委屈?愤怒之下,方卓进了一家酒肆,只想着将心头的委屈怒火浇熄。   过了两日,关家收拾齐整了,又恰是关老爷等人到金陵之日,方家一家除了方卓,其他人等皆跟着方老太太去了关家。   关雎儿笑着侍立在方老太太身边,得体大方。   管夫人、吕夫人也不知她今日这是怎么了,想了半日,也只当她是畏惧关老爷,要在关老爷面前装相。   后头关夫人招呼着方家众人,见关雎儿不过一会就扶着额头,似乎摇摇欲坠一般。   “雎儿,你去你妹妹的屋子里头歇歇吧。”关夫人笑道。   关雎儿推辞了两句,便跟了关五娘去了她屋里。   方家众人想道,这定是关雎儿装不下去了,想要去躲懒。   到了关五娘屋子里头,关雎儿打量了一下,见关夫人并未苛待关五娘茶碗花瓶等皆是上品。   摸着看了一番,因监视着方卓当器具,这些子东西,她也能略估出价来。   “太太对你不错。”关雎儿笑道,在椅子上坐下。   关五娘忙道:“太太对我们都很好。”   关雎儿回想到刚刚见到的六娘,七娘,手指点着桌子,心想关夫人也当真是心胸宽广,竟没想过弄死这几人的娘。   不一会,涟漪、旖旎走了过来,旖旎在门外守着,涟漪进了屋子。   “奶奶,万事具备,只欠东风了。”涟漪说道,一脸兴奋,见关五娘微微红了脸,又作揖道:“见过六奶奶。”   “别胡说,早着呐。”关五娘羞涩道,又有些胆怯。   关雎儿笑道:“你怕什么,你可是受害者,等会是有人对不起你,不是你对不起旁人。”心中想着,若是此事成了,她与方卓和离,关家方家也不怕断了来往。   关五娘点头,心里劝着自己,若放弃了这次机会,以后的前程就如那风中的风筝,再难预料了。   涟漪牵了关五娘的手,笑道:“姑娘,别怕,咱们都设计周全了。老爷也在,他还能看着你受苦不管?”   关五娘点了头,此事能成,关老爷,关夫人也是乐见的。   关雎儿冲涟漪一点头,涟漪一笑,牵着关五娘向外走。   前头大厅之中,关老爷与方家两位老爷叙旧,另有方家与关家的几位男子作陪。方六爷也在桌上坐着应景,不过终究是年轻,没喝下多少,便脸红心跳。   关老爷等人见了,便叫他回去歇着。   剩下的一群人正把酒言欢,便听着外头有婆子失声叫了一下。   方二老爷尴尬道:“教亲家老爷见笑了。”说罢,叫人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那人尚未出去,便见一人慌慌张张进来,附在方大老爷耳边道:“六爷出事了,他,他,将关家五姑娘调戏了。”   方大老爷一惊,当下便去看关老爷,果然见已经有人向关老爷说了。   “方兄,这……许是误会吧。”方大老爷开口,方六爷不胜酒力,大家都是知道的,今日也不敢叫他多喝,只是碍于情面,让他喝了两口。见关老爷面色不好,也不知要如何说下去,毕竟被欺负的是关老爷之女。   关老爷放下酒杯,说道:“不管是不是误会,还是叫人去弄清楚的好。不然,五娘的名声就搭进去了。”   方大老爷听懂了关老爷的言下之意,便立刻叫人再去看。   过了不到一盏茶功夫,又有人慌慌张张的撞进来,叫道:“关家五姑娘要寻死,如今抹了脖子流了好大一滩血。   关老爷猛的站起来,问道:“五娘如今怎样?”   那人楞了下回道:“五姑娘如今躺在后厅里,太太叫的大夫还未到。”   “六爷人呐?将他叫过来。”方大老爷怒喝道。   “回老爷,六爷歇着了。”   “叫他过来。”方大老爷将手中的杯子摔到地上,又羞又愧的看了眼关老爷。   “是。”   方二老爷冷眼旁观了许久,安抚关老爷道:“亲家公不必心急,大哥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方大老爷一愣,说道:“这是当然,我这就让那小畜生来给关兄磕头认错。”   “哼,只是磕头认错?五娘这辈子都毁了。”关老爷扭头说道,他对关五娘并无多少疼爱,但总归是他的女儿,断不能如此叫人欺负了。   方大老爷脸上变幻许久,终是说道:“老六是必要给五姑娘一个交代的。”   迷迷糊糊之间,方家六爷便被拖了过来。   方大老爷见他迷糊着眼,便提着酒壶将酒向他面上撒去。   “小畜生,还不跪下认错。”方大老爷说道。   方六爷一怔,人虽醒了,只是尚不明所以,“老爷,您这是……”   “小畜生,喝了两杯酒,你就忘了祖宗,忘了人伦?竟敢……”方大老爷看了眼关老爷,终是将嘴中的话咽下,又道:“还不向你关家伯伯赔礼道歉?过上几日,你就与关家姑娘定亲吧。”   方六爷一愣,若说定亲,为何又要他赔礼道歉,身子一晃,隐约见想起他醉时做出的下流事,联想到此时方大老爷的话,腿一软便跪下了,说道:“关伯伯,是小侄失礼了……”   “失礼?”关老爷冷笑道,随后叹了口气,无奈道:“你终是太年轻了,以后那酒万万不要再沾了。”   方二老爷又叫人去探关五娘,得知关五娘虽抹了脖子但力道浅,未伤到什么,只是失血过多,且近日仍旧不能动弹,只能卧床静养。   方大老爷吩咐人去叫管夫人多给关五娘送些补血之物,带着一家子灰头土脸的回了方府。   关五娘与方六爷的亲事,也算是彻底定下来了。   方府之内,方大老爷指着管夫人说她教子无方,连摔了两个杯子,才将心头的火气熄下。   “万幸关家五姑娘看着是个贤良老实的,不似方卓那口子,不然,老六这辈子就要毁了。”方大老爷喘着气说道。   管夫人嘴中应着是,终是不甘心将关五娘娶回来,又问:“老爷,当真不能再与关家商量了?”   “商量什么?人家好好的姑娘被咱们那混小子污了名声,本就是咱们理亏,你还要商量什么?难道要断了方家与关家的交情不成?”方大老爷怒道。   管夫人不敢多说,只给方大老爷抚着胸口,又想关五娘未嫁过来,先没了名声,那日后也应当是个省心的。   方卓醒来时,尚未睁眼,便听到关雎儿得逞的笑声。   方卓抚着额头坐起来,却见关雎儿看了他那颓废窝囊像,又捂着肚子哈哈笑了起来。   方卓怒道:“你笑什么!”想到头上多了一顶绿帽子,方卓握紧拳头,恨不得撕了关雎儿。   关雎儿依旧在笑,方卓压抑不住怒气,向她扑来。   关雎儿抽了身后的一把鸡毛毯子向方卓脸上抽去,脚步也不慢,趁着方卓脸疼趔趄之时,又一脚将他踹倒。   方卓捂着脸,摸到鼻子上流血了,骂道:“疯婆子,你当真想被休!”   “休了又如何?你若是乖乖听话,就去寻你爹妈说你要与我和离,不然,姐姐我就整死你!”关雎儿笑道,拿着鸡毛毯子在空中抽了一下,见方卓反射的一缩,又哈哈笑了起来。   “想和离?做梦!你这婆子,只配被休。”方卓冷笑道。   关雎儿丢了鸡毛毯子,拿了剑在手上,笑道:“有胆子将方才之事再说一遍?”   “我……”关雎儿将剑架在方卓脖子上,笑道:“你再说啊。”   方卓咬牙道:“我定要休了你!”   关雎儿将剑丢到一边,笑道:“你的微娘昨儿个遭了强盗抢了,今日又被你丢在路边,如今指不定多伤心呐,哎呀呀,男人果然是靠不住啊。”   方卓一怔,眯眼道:“你怎知道……”又想起芸娘早上的说辞也多有漏洞,他一时醋意上来,偏信了芸娘的话,一想到陆微娘那伤心模样,方卓冷声道:“是你买通了芸娘?”   “芸娘是谁?干我何事?我只知道你的微娘怕是要伤心透了。”关雎儿凑近方卓说道。   方卓一怒,提了剑就向关雎儿追来,关雎儿叫道:“杀人了!”便向外跑去。   方卓怒气当头,又有酒气未散,想到受到关雎儿愚弄,与心爱之人发生误会,便叫道:“我杀了你!”说罢,便向外冲去。   出了屋子,方卓便持着剑愣住,他只当自己是在家中,原来却是在一家闹市的酒楼中。   关雎儿坐在堂中哭道:“爷,你疯了,为了个丫头,你如今要杀了我!”   方卓脸红了,见堂中之人,有不少是他的同僚好友,当下更羞恼万分。   “爷,你不能为了陆姨娘就要杀了奶奶啊。”涟漪护住关雎儿说道,虽关雎儿不曾明说,但她如今的举动显然是不想与方卓过下去的,她们都是与关雎儿一条船上的,不能不帮着她,想通后,又向旖旎一挤眼睛。   旖旎也哭道:“爷,你当了奶奶的嫁妆不说,今儿个竟还想杀了奶奶。”   “方兄。”一人过来劝道,方卓一愣,要走向关雎儿,见她哭着向后退去,又将手中的剑丢下。   “关氏,你……”方卓皱着眉头阴着脸说道,光天化日之下,就坐在地上给人家看,果然是个泼妇。   关雎儿哭道:“这日子没法过了,我这就去击鸣冤鼓,叫老爷们给我做主!”   方卓一愣,企图用眼神示意涟漪旖旎两人将关雎儿拖开,却见她们皆一动不动。   方卓恨不得找个地缝转进去,如此女人实在是忍不下去了,又想吓唬她一番,说道:“关氏,你再闹,我便休了你!”   “反正嫁妆都被你占完了,你休了我,另想再找个嫁妆多的?”关雎儿冷笑道。   “谁要你的嫁妆!”方卓怒道。   “那你有本事就写和离书吧。”关雎儿抹着眼泪说道,叫涟漪将准备的笔墨拿出来。   涟漪犹豫道:“奶奶。”看向关雎儿见她目光坚决,便将纸墨拿了出来。   “写就……”方卓脑子猛然清醒过来,见关雎儿将纸墨都准备好了,心想关雎儿是早就准备与他和离的,一时又羞愤起来,心想关雎儿凭什么嫌弃他!   方卓挥开涟漪,冷笑道:“我非休……”话未说完,就见罗秀急急忙忙的跑来,看了眼对峙的方关两人,凑到方卓耳边低声说道:“爷,奶奶说了,你若不写了和离书,再过一刻钟就有人击鼓喊冤,拿着你的印信求知府老爷捉拿逃奴陆姨娘,还要告她私通下人王二。”   方卓握拳,瞪了眼罗秀,低声问:“你何时知道的?”   罗秀低头不语,只盯着自己的脚看。   方卓握拳望向关雎儿见她眼中满是得意,又想今日之事势必要传出去了,他的名声都已经毁了,断不能再留着这女人,更何况,陆微娘若是被捉了,那肚子里的孩子就彻底没了。一念至此,方卓咬牙从涟漪手中拿过纸笔,草草的写下和离书,又按了指印。   关雎儿笑着看了,见没问题,也按了自己的指印,随后拿了和离书,就带着涟漪等人走了。   方卓微一愣神,想到日后这个女人以后就与自己无关了,一时不知心中是悲是喜,只觉最近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让他十分的疲惫。   罗秀拉着方卓,低声提醒他陆姨娘如今还不知在哪,方卓又向外冲了出去。   关雎儿拿了和离书,立刻去了衙门办手续,因事关方家与苏家,衙门的人不敢开口,私下里叫人告诉了方家关家。   关雎儿又只能回了方家,叫人将早收拾好的嫁妆都装好。   吕夫人也听闻了外头发生的事,只是若叫关雎儿搬了嫁妆走,她又有些不甘心,叫人拦了关雎儿,又叫了方家的两位老爷一起到方老太太那里商量对策。   方老太太叹息道:“果然是个祸害,我就知道迟早有一天她要闹出来的。”   方大老爷怒道:“这泼妇,是要将整个关家的颜面扯下!”   方二老爷也叹息一声,骂道:“都是老四那个孽障,竟在街头做出杀妻之事,如今也只能和离了。”   吕夫人心中一急,忙道:“老爷,难道要便宜了关雎儿不成?这事也不光是卓儿一人的错,若不是……”   “若不是什么?闹出这般大的事,他也不知躲到那里去了。关家也知道了,老六刚与关家定下亲,如今老四又出这样的事,这要我们如何面对关家?”方大老爷叹息道。   方老太太思量半天,说道:“还是应了关雎儿,她要和离就和离吧,好聚好散,如此我们以后也好再跟关家来往,若是不应,又有人说咱们府的爷们说话不算话。”   众人皆应着是,方大老爷又说:“那儿子先跟关老爷说一声?也叫他知道不光是方家的错。”   方老太太点头道:“也好,你去吧,与方家好好说说。”又看向吕夫人道:“好好安慰下关雎儿,跟她说她的东西方家不会碰。只管叫她咱方家安心多待两天。”   吕夫人应声是,又咬了半天牙。   关雎儿悠闲的在房中坐着,拿着笔练习写字,写了几笔,看着也有些样子,心里颇为自得。   涟漪等人都是不识字的,也不知她写的好坏,只在一旁不安的来回走。   旖旎道:“奶奶可骗死人了,竟然是要做这事,当时脑子晕了就跟着奶奶做了,若是太太知道,要打死我的。”   涟漪忐忑的转来转去,也捂着胸口道:“就是就是,这下子可怎么办?只有四爷的书信,人家根本不让你们和离。”   关雎儿笑道:“他们若是把我弄死了,这事闹的更大,谁不知道错不在我,是方老四自己闹的,写和离书的也是他,方家要怎么管教儿子我不管,这次我非和离不成。”   涟漪、旖旎两人对看一眼,见与关雎儿说不通,便凑到一起想着往后的日子。   好聚未必好散   不过两日,关家与方家终于做出了决定,方卓的和离书作了准,关雎儿能够离了方家。关太太叫人捎话过来,说明日关家二爷关之洲过来接关雎儿,之后直接将她送到乡下去。   离开方家前夜,关雎儿细细想了一通,叫涟漪等人过来,说道:“明日搬东西时都给我看好了,别叫人顺了咱们的东西。另外虽说是自家哥哥送我到乡下,但一路上也要两天,少不得要落脚打尖,找两个熟门熟路的带路,吃用需多少银子都叫他们算好,一路上不该用的绝不多用。若是哥哥的人想吃酒喝肉,我可没有这么多银子供他们潇洒。”   “是,奶奶,不姑娘也太小心了,咱们家爷送过去,还能占了自家妹妹的东西不成?”涟漪疑惑道。   关雎儿一笑,说道:“人心隔肚皮,我最是喜欢往坏里想别人了。小心为上,再者,那哥哥又不是我一母所生的,更不知他心里的心思,若是觉得我一个和离之人好欺负,想要发上一笔小财,那你我又当如何?”   旖旎忙道:“姑娘说的对,咱们看好自己的东西总不碍别人的事。”   氤氲和熠熠也应着是。   “那些子跟着我的人,他们若是要回关家也行,若是要跟着我也可,总归不会叫他们没了着落,你们去跟他们说说,看看他们自己的意思。宁做鸡头不做凤尾的人少,叫他们自己看着吧。”关雎儿又说道,留着几个有外心的,倒不如一个都不要。   涟漪应声是。   又听有人报方卓进来了。   关雎儿挥手叫涟漪四人退下,稍后便见着方卓红着一双眼睛过来了。   “微娘在老太太手中了。”方卓冷声说道。   关雎儿一笑,道:“关我何事?又不是我送她过去的。”   方卓抬脚揣向屏风,将两尺多高的琉璃屏风踹倒,关雎儿叫了一声,随后又淡笑道:“瞧我,这屏风又不是我的嫁妆,白担心一场。”   方卓瞪向关雎儿,说道:“微娘的孩子只怕要没了,你就一点良心都没有?”   关雎儿捂着肚子笑起来,半响道:“夫妻一体,你的就是我的。用我的银子养的女人,还吃里扒外的想设计我,这样的女人没弄死她就算好的。再者,你自己无能,老婆管不好,还想着养小妾。养就算了,连小妾都管教不好,这怪的了谁?你也不想想付姨娘好好的,我为什么只整陆微娘?”   方卓愣住,嘴张了张,终将心中最想说的说了出来,“你陷害我,如今我的前程也没了,什么都没了。”   关雎儿一耸肩,说道:“爷,首先,不是我害你,是你自找的,明知道我是个妒妇,还没事找女人来刺激我,你这不是清净日子不想过,没事找事吗?你不找事,不是什么事都没有了。再说,这些不关紧要的先放在一边,现在最要紧的是,爷,你得亲自去跟太太说这屏风是你踹的,若不然,明儿个她又要闹上许久,要扣着我的嫁妆了。”   方卓一怔,疯狂大笑起来,他的前程在关雎儿的眼中,远不如一块屏风重要。想罢,方卓又踹了两脚那屏风,向着屋外走去,到了门边,将掀起的帘子放下,又回头道:“总有一日,你要悔改的。”   “我关雎儿就是这种人,你敢惹我,我就敢叫你死。你日后觉得自己屈了,就想想若没有陆微娘、付姨娘,你如今的日子该是何等的风光。哪里会落到这个下场。”关雎儿坐在梳妆镜前说道。   方卓吼道:“你这样不知悔改,以后也断没人敢要了。”   关雎儿拆了头发,一缕缕梳着,笑道:“有没有人敢要我,这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要了谁,谁就得捂着嫁妆睡觉。”   方卓心中仿佛要炸开一般,因关雎儿造谣,谁都知道他拿了关雎儿的嫁妆,又想到陆微娘在方老太太那里生死未卜,便用力扯下帘子,走了出去。   涟漪进来,向方卓背后啐了一声,要收拾那屏风,关雎儿说道:“你先去跟大奶奶说一声,免得明日又要多事。”   “哎。”涟漪应道。   不一时旖旎回来,向关雎儿报了愿意跟她走的人的名字,关雎儿细想一下,说道:“你挑几个机灵的,叫他们看着东西,告诉他们,这两日叫他们受累些,只要他们眼睛不眨一下的替我办好了事,日后到了庄子里,他们想做什么都好,若是想做买卖,我也给他们出银子。”   “是。”旖旎应道,心知关雎儿还是不放心关之洲。   第二日一早,关雎儿也懒得去见苏老太太,那种走了还要哭哭啼啼向婆婆磕头说几句假惺惺话的事,她可做不出。   吕夫人也一大早就过来盯着关雎儿收拾东西,果然一眼就看到那琉璃屏风缺了一个角,心疼道:“这可是方家的东西,不是自己的就不知心疼。”   “太太,这是昨儿个方四爷踢的,我还特意跟大奶奶说了一下。”涟漪说道,道了声劳烦,将吕夫人坐着的檀木凳子搬走。   吕夫人骂了声小蹄子,又叫人去问大奶奶是否有此事。   到了巳时,关之洲才过来。   关雎儿大眼看过去,见关之洲外貌堂堂,眼带桃花,显是一风流浪子,心中更是提放起来。   “哥哥。”关雎儿叫道。   关之洲叫道:“妹妹。”又向吕夫人行了礼。   吕夫人皮笑肉不笑的站在一边。   关雎儿也不再理她,暗中又与涟漪等人交换了眼神。   涟漪几个离家两年多,也不知这关之洲长成了这样,心想这人一看就不可靠,更是将关雎儿的嘱咐牢牢记在心里。   关雎儿听了这话也并不意外,叫涟漪等收拾了嫁妆,当着吕夫人的面运了出去。   “太太,咱们以后就不见了。”关雎儿笑着向吕夫人一礼。   吕夫人哼了一声,又盯着屋子看,见里头的东西连同家具等皆被搬空,心疼不已,半响忽说道:“我记得这屋子里有几个花瓶,那可是方家的东西。”   “太太老糊涂了,那花瓶早被爷卖了送给陆微娘了。”关雎儿笑道。   吕夫人老脸一红,如今方卓为了陆微娘要杀妻的事满城皆知,不知要过多久才会叫人忘了这事。   “妹妹,走吧。”关之洲说道。   关雎儿应了一声,回头看关之洲,见他一身天青色衣衫,也算是丰神俊朗,笑道:“要委屈哥哥送我到那乡下地方了。”   “妹妹客气。”关之洲说道,转身向外走去。   关雎儿一笑,不在意关之洲眼中的轻视,带着涟漪四个出了在水一方。   见着方卓远远的在一边站着,关雎儿向他一挥手,向着另一边走去。   到了二门外,关雎儿等人上了车,关之洲正要上马,有一人凑向关之洲耳边说话,关之洲听后,眼神一暗,又走到关雎儿的马车前,敲了敲车窗,说道:“妹妹,我知晓你东西多,带了几个人过来看东西,只是如今你的人不叫他们过去,你看……”   “那哥哥就请你的人回去吧,劳烦了他们这一早。关尧,拿银子给哥哥的人,请他们去吃酒,替我说声有劳了。”关雎儿扬声说道。   关尧在外头应了一声是,便拿了银子递给关之洲带来的人。   关之洲蹙眉道:“妹妹,这一路颠簸,东西也要人流量看着……”   “哥哥,我已经找好了人,他们本就是我的陪嫁,若是在这时不用他们,难免会凉了人心,哥哥要体谅我啊。”关雎儿说道,不禁冷笑,这点子东西,值得他叫这么多年过来?   关之洲无法,只得叫自己的人回去,一路上,见关雎儿的人布置好了一些,不需他打点,一应事务,又总是防着他,有些埋怨关雎儿小人之心,见实在没有东西可赚,便也懒得去理关雎儿。   到了乡下庄子,关雎儿进了院子,见那院子收拾的也很是齐整,三进三出,住着也舒服。   关之洲见了关跃,不禁一愣,又想关雎儿果然是预谋了许久的,连下人都买齐全了。   关跃腆着笑脸,说道:“奶奶,你看叫芸娘管着庄子里的瓜果怎样?也算有个差事。”   关雎儿蹙眉道:“芸娘是哪个?”忽又想起是关跃的相好,便应道:“你叫她管着好了,如今到了这,你也算是总管,举贤不避亲,你看谁好就让她做好了。”   “哎。”关跃笑着,又要芸娘将六个小丫头叫过来,说道:“如今只能寻到这几个,奶奶看用着可好?”   “叫涟漪看看吧,院子里的人少,不要这么多人。”关雎儿说道。   “是。”关跃应道,叫芸娘带着人去后头见正收拾东西的涟漪。   关之洲笑道:“妹妹早有准备,害的我还想着乡下地方,怎么帮妹妹买人呐。”   “有劳哥哥了,我本就不是娇生惯养的人,用不不着这么多人伺候。”关雎儿回道。   关之洲负手道:“这庄子旁边另有几家,虽是空着没人住的,但少不得也要去打点一下,日后也好相处照应着。”   “关跃。”关雎儿叫道。   屏风之后,关跃应道:“奶奶,那几户咱们昨儿个就送过礼了,他们也收下了。”   “又害哥哥白操心了。”关雎儿笑道。   关之洲说道:“哪里。”心中却这关雎儿果然跟关夫人一样,手指缝里一枚铜钱也不掉。   又待了半日,关之洲也不留宿,带了人就回了金陵。   人生若如初见   关雎儿搬了新家,且是真正的自己当家做主,当天便挑了自己的屋子,选了正房东屋做卧房,西边做小客室,东边的两间耳房打通做书房,至于吃饭,便将西边的耳房做了饭厅。   她一向不喜欢炕,不过因在方家不好胡乱改才忍了,此时见东屋里头有炕,便叫涟漪找人拆了炕,将一架宽大的四面镂空牡丹拔步床放在里面,床上罩着烟霞色水墨刺绣蚊帐,另摆了一案在窗下,虽不会弹琴,也叫人摆了一架古琴在旁边,案上放着文房四宝并一个汝窑大花瓶,瓶中插着芸娘送来的几枝月季。   看着月季,旖旎说道:“姑娘,你当真要那芸娘留在院子里?她可不是什么正经人,那关跃也不是东西,能看着芸娘做那事。”   关雎儿摆弄了一下月季,又带着几人转到堂屋,见正面墙上是一副年画,年画下是一案,案下是一方桌,指着方桌道:“将那案及桌子移出去,墙上的画摘了。另将嫁妆里的那张檀木大榻摆上,下面也不要那么高的椅子,弄些矮凳,坐着也舒服些。”   涟漪应了是,旖旎见关雎儿不理会她,又说道:“姑娘一向爱干净的,怎么能留了她这么个脏人在这里。”   关雎儿望向旖旎,笑道:“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谁也敌不过人穷志短这四个字,若是有银子,谁乐意去做那等事?芸娘也是寻不到活路了,才会那样,你看如今她管着园子里的事,不也像回事嘛。”   旖旎咬着唇,又要再说,涟漪拉了她,说道:“要做丫头也是看命的,她命不好,连丫头都做不上,走了那条路,更是难回头了。好不容易有根稻草给她,你就放过她吧。”   旖旎啐道:“我哪里是那等绝情的,连条活路也不给人家。不过是怕坏了姑娘的名声。”   关雎儿一听,乐道:“我的名声也不比芸娘的好,指不定会坏了谁的呢。”   “姑娘怎能这么说,过了些日子,太太自会再给姑娘寻个人家。”旖旎忙说道。   “我可不要,”关雎儿说道,看着东西两边各有一道门,说道:“将门拆了,东边那道墙也拆了一半,下面用百宝阁撑着。”   涟漪应声是,说道:“姑娘别胡说,总是要嫁人的。”   关雎儿带着几人进了西间,说道:“你看如今我想怎么住就怎么住,也不必看人脸色。若嫁出去了,哪有这般自由。”   见关雎儿不满炕台,涟漪忙道:“乡下冬天冷,这炕好歹留下一个。”   关雎儿听涟漪如此说,想着先留下,若是发现用不着再拆掉,又叫人将琉璃炕屏摆上去。   “姑娘,这见人的时候再摆出来,如今摆着多浪费啊。”涟漪劝道。   关雎儿拿着帕子擦去屏上的污点,说道:“自己的东西干嘛留给别人看,咱们自己看不是更好。”   涟漪见说不过她,便也不拦着,只是叫人仔细将那屏风看好,别磕到了。   接连几日才按关雎儿说的将屋子给她收拾好,关雎儿住进按照她的意思布置的新房,见旖旎在一旁打了个哈欠,便叫她们都去休息,也不要人守夜,反正她择床睡不着,估计要熬上几夜。   待旖旎等人走后,关雎儿又将卧房里的东西整理了一下,最后开了一个箱子,将里面的几本书拿出来,摆到床内小柜的抽屉里。拿了盏灯放在床内,关雎儿便趴在床上看起了她从方卓书房偷出来的书。   收拾好了屋子,关雎儿有了时间,又带人在院子外连着的园子逛了一圈,见里面种了许多的蔬菜瓜果,有两个关家老奴守在院子里。   关雎儿叫人给他们又送了些钱吃酒,跟着芸娘一路走过去。   又见园子里一条小溪从中穿过,便问:“这小溪是咱们自己挖的?”   “这倒不是,是别人家挖了,咱们引过来的。”关跃说道。   关雎儿看了眼,想着若是引了溪水到院子里,怕是会有水汽,便将建荷花池的心思熄了,又向前走,前面也是种着各种菜蔬,并没有其他新鲜的,只是有些豌豆花开了,闻着也有几分香甜。   芸娘蹲下剥了几粒青豌豆给关雎儿,关雎儿接过,看了眼,那豌豆里似乎有水在流动一般。   “姑娘吃罢,这个甜着呢。”芸娘笑着说道,又自己吃了几粒示范给关雎儿看。   “姑娘,这个能吃的。”涟漪见关雎儿疑惑,便说道。   关雎儿试着将豌豆放在嘴中,果然在青涩间尝到甜甜的味道,笑道:“我从不知这豆子生着也能吃。”   “姑娘,这生豌豆若是种在外头,早被孩子们揪光了。”关跃说道。   关雎儿拿了帕子擦手,笑道:“许是他们找不到旁的吃的,拿来当糖的。”   众人应着是,涟漪又摘了些能煮着吃的豌豆回去。   逛了半日,关雎儿将院子并园子的各个角落走了一遍,回去将如今跟着她的人名列了出来,又将庄子里原有的人加上去,总共算了也有数十人。又将各处所需的人手算了一通,关雎儿随后将众人都叫了过来,也不叫涟漪立屏风,当着众人的面说了各人的职责,众人皆应了。   此外,院子里,又有涟漪四个管家理事的好手,皆是能独当一面,不过几日便将院子整的井井有条,关雎儿因此更悠闲了,叫了关跃芸娘,又带着涟漪、旖旎,一行五人,便出了院子去外头看地。   出了院子,上了马车,关跃骑着马在车窗外说道:“姑娘,咱们买的地就在前头,都是好田,幸亏寻着了一个先前得过关家恩惠的庄头,不然,那地咱们就买不到了。”   关雎儿坐在车里笑道:“既是这样,那就多给那庄头一些恩惠便是。”   关跃笑道:“给了他不少了。”   关雎儿趴在车窗上往外看,看着绿油油的水田,想到自己有房也有地,怎么说也算是个成功人士了。   关跃一路走哪都能将哪说出一段故事,听着也有趣。   芸娘在车前坐着,倒杯水递给关跃,说道:“你喝口。”   关跃接过杯子,又抹了下嘴。   关雎儿看着两人一笑,关跃本就是混混流氓,惯会耍嘴皮子的,如今跟那些刁钻的庄头打交道,也算是物尽其用。   车子行了小半个时辰才停下,一行人下了车,芸娘又拿了伞出来给关雎儿遮着,说道:“姑娘,咱们先看看地,之后到庄头家里吃饭,那里的饭虽不精致,但做的也干净,都是关跃先跟他们说好了的。”   “听你们的吧。”关雎儿笑道,又向前走去,走进了,才看到那些地里的稻子已经抽了穗。   “这地里的稻子收了后,到了明年春天这地才归咱们。”关跃笑道。   关雎儿笑道:“这稻子长的好好的,你都能将地买回来,可算是有本事的。只是不知你有没有惹出什么是非?”   “没给姑娘惹事,这等小事,我还能叫人揪住尾巴?”关跃笑道。   关雎儿见刚要伸手掐一支稻穗,便见一个看地的小子跑过来叫道:“不能掐!”   关雎儿收回手,关跃却本起脸,斥道:“驴儿,你这小子,这位是你新东家。”   驴儿不过七八岁,哪里见过什么世面,睁着一双眼睛看向衣着华贵的几人,张着嘴傻在那里。   关雎儿笑道:“你骂他做什么?越是这样尽忠职守越好,给他些钱买果子吧。”   关跃又瞪了驴儿一眼,问道:“你爹哪?”   驴儿回道:“在家,正与我娘一起杀鸡呐。”   涟漪拿出准备好的钱给了驴儿一串,又给他拿了几个点心。   驴儿忙跑回家去了。   “那边是什么庙?”关雎儿指着前方山上露出的一角问道。   “回姑娘,那是个小土地庙,不过屁大点地。”关跃说道,因说了粗话,被芸娘掐了一把。   关雎儿又望了眼,说道:“既然进了人家的地盘,咱们就去给那土地公上个香吧。”   “幸亏我临时带了一把香过来。”涟漪庆幸道。   芸娘奇怪的看了关雎儿一眼,关雎儿看着她,说道:“你当我是不敬鬼神的?”   芸娘忙呼不敢。   关雎儿笑道:“我可是见佛就拜,就庙就进的。求的多了,总有一个保护我的。”真没想到她与前身有这么多相似之处,有时关雎儿也不免去想,莫非她本就该活在这一世。   “保护奶奶的大罗神仙多了去了。”旖旎也笑着说道。   一行人便向山上走去,旖旎怕关雎儿脚疼,几次问她是否要歇息,关雎儿说了不必,众人一鼓作气上了山进了那土地庙。   拿着香,恭敬的给土地公插上,关雎儿闭上眼,她就喜欢这寺院里的感觉,不是神圣,只是喜欢那压着人不敢多想的气氛,你若是多想了,就是亵渎。睁开眼,看了眼那土地公,暗想倘若自己也有这气势,叫人看了不敢多想,那才叫好。   从另一个庙门出去,涟漪刚要指着一处野花多的地方给关雎儿看,又收回了手。   关雎儿讶异,向那边看过去,便见一片不知名的野花蒲草之后,一位石青色衣衫的男子,正手持一把折扇悠然自得的在花丛中轻嗅面前的野花。   涟漪等人皆诡异的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关雎儿又向那男子脸上细细打量过去,见他虽称得上面如冠玉,但也不是那般的摄人心神,又想涟漪旖旎大概是没见过多少男子才会如此。   半响,见多识广的芸娘先反应过来,回身挡住其他三位女子的视线,说道:“姑娘,咱们先回去吧,该吃饭了。”   “对对,先回去吧。”关跃也忙说道。   关雎儿蹙眉又看了眼,带着涟漪旖旎两人向回走。   “这人真恶心。”涟漪厌恶道。   旖旎也是一副见了鬼一般。   关雎儿一愣,笑道:“我当你们是看傻了,怎么又说恶心了?”   涟漪旖旎望了眼关雎儿,猜着她是不知那男子在做什么,便闭了嘴不再说话。   那边花丛中的玉面男子,在几人走后,方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见远方小厮跑来,骂道:“这鬼地方,连个恭房都没有,以后再也不来了!”   “爷,您别急,这有得就有失,您不是也看了好景了嘛。”小厮跑来说道,又将手中的帕子递上,“爷,没找到厕纸,您就将就一下吧。”   玉面男子望了眼那小厮递过来的帕子,见上面是一些汗渍,撇过眼去,啐道:“行李中不是塞着一条帕子嘛!”   “爷,那是表姑娘送的。”小厮急忙说道。   “少废话,爷腿都蹲麻了。”玉面公子不耐烦道。   小厮认命的向回跑去。   谁家风流少年   先不提那不知是谁的玉面男子,关雎儿一行下了山,又向驴儿家走去。   刚进了庄子,驴儿他爹邓三就远远的迎过来,另有几个小孩围在一边看着。   关跃撒了一把钱,叫小孩捡了就回家去。   进村没几步路,就到了邓家。   关雎儿打量着邓家的土房子,并没有围上院子,只是三间土屋一明两暗的立在那里又在西边接了间厨房,厨房外的墙都已经熏黑了。   除却驴儿,邓家另有两个十岁出头的女孩,也站在门边,巴巴的望着关雎儿等人,局促不安的碰碰彼此。   关雎儿一笑,问道:“这是你家的姑娘?”   邓三笑着应是,又斥了一声,叫她们去厨房帮忙。   关雎儿笑道:“她们要看就教她们看好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邓三嘿嘿笑着,又将两个女孩撵出去。   饭摆在堂屋,果然如关跃所说收拾的很干净,桌椅等虽不是新的,但也能看出是刷洗过的。   饭后,涟漪又送了些东西给邓三的两个闺女。   邓三搓着手笑着,说道:“姑娘看我这两个闺女如何?长的不怎么样,但手脚绝对是干净的。”   关雎儿心知邓三是想要她带这两个女孩回去,又想邓三如此说,应当是早跟关跃打过招呼的,便说道:“带回去也无妨,你若是不挂心她们,就叫她们跟着芸娘先去管管园子。”   邓三忙道谢,又说:“不过几里路,牵挂什么。”   两个女孩见涟漪旖旎衣着华丽,也十分艳羡,听说能跟她们回去,自然十分乐意。   邓三又问:“姑娘,是不是要按个手印?”   关雎儿楞了一下,想到邓三说的是卖身契,笑道:“那倒不必了。”   邓三一怔,疑心关雎儿是看不上他那两闺女。   关跃揽住邓三道:“姑娘这是心善,不想耽误了你两个闺女。”   邓三闻此,更乐了。   关雎儿又坐了一会,便要告辞。   驴儿的娘收拾了一麻袋的干菜要给关雎儿带回去。   关雎儿看了半天,也看不出那是什么东西,涟漪旖旎也看不明白。   芸娘笑道:“这是洋槐花,是大婶打下的花,搓干了就成这样了。用来做饼子或者饺子也不错,只是姑娘大抵是没吃过这玩意的。”   涟漪拍手道:“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了,槐花饭我倒是吃过一回的。”   驴儿娘笑道:“不是什么好东西,只能叫姑娘吃个新鲜。”   关雎儿见她收拾很多,又问:“你弄这么多,若是我们不来,自己能吃完?”   “这东西能放一年,还愁吃不完它。”驴儿娘笑着说道。   关雎儿看了眼那黄黄干干的槐花,拿了一小把闻闻,想着这应当算是乡下的风味,回去叫人弄着尝一尝也好。   正想着,远处有人领着两人两马过来,马上的一人似乎就是方才土地庙后见到的玉面男子。   邓三与领路的人相熟,便向关雎儿等人说了一声,凑了上去。   隐隐听着,带路之人将他们带过来是想要在邓家寻些吃食。   涟漪旖旎深深的看看眼玉面公子,见邓家又有来人,关雎儿便叫关跃跟邓三告辞,几人向来时的路走去,便又回了自家庄子,尚未进门,就见外头站着一人,近了,却见是罗秀。   罗秀见关雎儿的马车近了,忙迎上来,对着车厢作揖,说道:“给奶奶请安。”   “不是奶奶了,该叫姑娘。”涟漪扬声道。   罗秀一愣,又笑道:“给姑娘请安。”   “有什么事吗?”涟漪掀开帘子一角说道。   罗秀道:“我们爷现在到了乡下,如今住的地方距离姑娘这不远,今日我是替我们爷来拜访姑娘。”   关雎儿在车厢里向涟漪摆摆手,涟漪又说道:“姑娘听着你说话呐,全都听到了,你且回去吧。”   “是,过几日我们爷会再来拜访,有劳涟漪姑娘了。”罗秀说道,退到一边,等着关雎儿的马车进了院子才离开。   “姑娘,我看着这是方四爷想回头了。”芸娘在外头说道。   关雎儿笑道:“好马不吃回头草,再说他那草又不嫩,凭什么叫我回头。”   旖旎与涟漪对视一眼,说道:“依我说,是方四爷没有法子了,经奶奶这么一闹,方四爷也算是毁了。当初和离是迫不得已,方家关家都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今方四爷找不到其他的法子,只能求着姑娘回头,想着破镜重圆,也能挽回他的颜面。往后啊,将这事当做是夫妻打架,就此揭过去。”   “哼,他想我就乐意?”关雎儿扬眉道。   “就怕咱们太太乐意。”涟漪说道。   关雎儿闭上眼,思量一番,说道:“先看着吧,若是太太有这打算,那嫁妆少不得再给我一份。”   “姑娘真是钻钱眼里了。”涟漪笑道。   一行人进了屋子,氤氲见他们回来了,笑着迎出来,又将罗秀的事说了,涟漪告诉她在外头就见着了。   氤氲指着一堆东西说道:“这是方四爷送过来的。”   “收着呗。”关雎儿说道,叫氤氲安置了邓家的两个女孩,只吩咐她们跟着芸娘就好,进了东间,便拆了头上的头发,拿了梳子细细的梳。   氤氲叫熠熠收着,又进来说道:“我刚看了眼带过来的东西,槐花已经泡上了,明日就能吃到。”   关雎儿应了一声。   涟漪将今日的事告诉氤氲,氤氲听了,笑道:“乡下就不是方便,一个村子就一家做的东西能吃些,来了新人,你们就得让位。”   “是啊,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城去。”涟漪笑道,看了眼关雎儿,又疑惑在这种地方,关雎儿怎么反而高兴起来,若是从前,才不会将那两个乌糟糟的丫头留下。   关雎儿乐和了半天,今日算是去玩了趟农家乐,虽说邓三也收下了银子,但好歹邓三望着她是真心的感激,就这服务态度,那几两银子也值当了。   洗漱之后,关雎儿又喝了些米汤,便趴在床上继续看书。   半夜,关跃与芸娘刚歇下,便听门厅有人来报,说是邓三送了两人过来投宿。   关跃嘴中骂着,手上却利索的穿上衣裳。   芸娘帮他系上腰带,说道:“姑娘怕是早睡下了,邓三怕是今日见姑娘和软,胆子大起来了。”   关跃笑道:“邓三看着老实憨厚,人机灵着呐,我琢磨着应当不是什么坏人。”   “还是小心些好。”芸娘说完,送关跃出去,又回床上躺着。   关跃去了门厅,见里面坐着一个貌似是今日见过两回的人,还站着一个面生的小厮。   “关爷,这是京城林家的四爷,您看着四处黑灯瞎火的,能给寻间屋子让他们住一宿不?”邓三笑着对关跃说道。   关跃向玉面男子拱手道:“林四爷。”   “客气,在下林子清。”林子清向关跃拱手说道,也觉关跃有几分面善。   “林四爷叫我关跃得了,如今天晚了,若不留四爷住下也说不去,只是后院皆是妇孺,且天色太晚,不好过去禀告,不知请四爷在前院住下,四爷可乐意?”关跃说道。   林子清皱起眉头,又恨不该一时心急,听了旁人的撺掇到金陵来寻那什么金陵铁笔。   林子清的小厮见他犹豫,便笑着对关跃说道:“小的是百宝儿,如今这个时辰关爷能见我们已经是感激不尽了,便是在前院歇一晚也好。”   林子清暗中瞪了百宝儿一眼,骂他多事,又想他一路过来也遇到了几家院子,就不信旁人不会收留他。   “那林四爷,您就这边请吧。”关跃笑道,走出门厅,在前面带路。   林子清、百宝儿跟在他们身后,邓三左右看看也跟了过去。   关跃将林子清带到一间新弄出来,准备留给关尧做新房的房间里。   林子清见里面是新糊的墙壁,连床也是新的,才勉强点了头。   百宝儿不管林子清,又向关跃迭声说谢,关跃推辞着,叫人给他们送了被褥,便又带了邓三出去。   到了外头,关跃问道:“京城的林四爷怎会到咱们这来?”   “这我哪知道,不过看他们的行李马匹应当不是骗子。”邓三砸吧着嘴说道。   关跃冷笑道:“若是骗子,你小子也别想在这地面上混了。”   “关爷,看您说的,我还能伙同贼人来偷自己东家的东西不成?我那两个丫头可都在这了。”邓三堆着笑说道。   关跃心想看刚才那两人的言行举止,也不似是居心叵测之人,便说道:“左右不过是收留他们一日,明天便送他们走。只是这事可一不可再,你收了他们的银子,管下他们的食宿,不能白叫我们过来忙活。”   邓三连声应着是,又说道:“我带了两只鸡给关爷,关爷等会叫人去提。”正要再说,就见一人身姿窈窕,提着灯笼过来了,近了才辨出那人的花容月貌。   “见过关奶奶。”邓三腆着笑脸说道。   芸娘笑道:“我哪里是什么奶奶,你那两闺女刚得了新衣裳正在兴头上,还未睡着,只是隔壁屋子里住着的却有别人,你不好过去看,还是在门厅里凑合一夜,明日再跟她们说话吧。”   “哎,成,关爷关奶奶回去吧,别受了凉。”邓三笑道,又让关跃回去,看着关跃芸娘进了屋子,才向门厅走去。   回了屋子,芸娘便开口问道:“是什么人?”   “京城林家的林四爷。”关跃说道,说完见芸娘不懂,又道:“就是前年出了个状元的林家。”   芸娘蹙眉,铺了被子道:“别说状元,就是宰相姓什么我也是不知道的。”   “左右不关咱们的事,明日跟姑娘说一声就成。”   芸娘翻了身咕哝了一声,“哪都是四爷。”   难为积善之家   第二日一早,关跃便起了床,打算趁早跟关雎儿说这事。他以前是不得关雎儿重用的,不知关雎儿怎么突然不嫌弃他了,开始交给他些重要差事,因此更是步步小心。   那边厢,关雎儿看了半夜的书,下半夜脑子里晕晕乎乎的,做着梦恍惚回到了上辈子,想着自己正在相亲,对面那人哪里都好,唯独那腿一直抖个不停,关雎儿要自己忍着,忍了几秒钟,忽见那人的脸变成了方卓,想着这人真讨厌,实在忍不住刚要将手中的咖啡向方卓泼去,就觉手臂一滑,整个人醒了过来。   醒来后,关雎儿便下了床,自己找衣服穿上,出了东间就见涟漪等人早起了,正拿着水盆等等着她。   关雎儿洗了脸,又涂上一层霜,打了个哈欠,想着既然能过来,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能回去,不如弄些宫廷秘方之类的,万一回去了也能卖些天然保养品,因此说道:“涟漪,这些霜膏可能弄些方子来?反正闲着无事,咱们自己做了玩。”   涟漪奇怪的看了眼关雎儿,说道:“姑娘怎么都忘了?咱们关家的老太太生前最疼姑娘了,将好些秘方配料都给了姑娘,如今那装了方子的匣子都在熠熠那收着呐。”   关雎儿神色不变的说道:“我说的是其他新鲜的方子。”   “那倒不好找,尤其是如今在乡下了。”涟漪说道,又给关雎儿戴上镯子。   关雎儿摸了摸手腕,说道:“那就叫熠熠把方子都拿过来吧,反正氤氲也要嫁人了,多弄些也叫她漂漂亮亮的嫁出去。”   涟漪笑道:“那我们也能跟着沾光了。”   正说着,旖旎领着关跃过来了,在门外报了一声,才叫关跃进来。   关跃将昨晚的事一一向关雎儿说了,关雎儿蹙眉道:“叫人住一夜,与人方便也不是不行。只是邓三实在不地道,若是要领人过来也要先经了我的同意,哪有我不知道,他就上赶着带人过来的。三更半夜的,我们要不留人就是不厚道,这是逼着咱们非留人不可呐。”   “姑娘说的是,我昨晚上就这么跟他说了,他保证过下不为例。”关跃笑道。   关雎儿说道:“罢了,人都留下了还能怎样。”   关跃堆着笑脸道:“还是奶奶心善。”   关雎儿扑哧一声笑了,说道:“我心善?这还是头回听人这么说。”   “奶奶,前面林四爷的小厮百宝儿要过来谢谢奶奶。”氤氲领着一个丫头过来说道。   关雎儿冷笑道:“他主子也高床软枕的睡了一夜,他怎么不来道谢?”   氤氲附到关雎儿耳边说道:“听说还没起,折腾到半夜才睡。”   关雎儿对关跃说道:“虽说他家世显赫,但再怎样也跟我这小老百姓不相干,既然住下了,少不得也要吃饭,你向他收些银子,跟他说我这寡妇待业的,度日艰难着呐。”   “哎,我这就去问他要,关尧的新房先给他睡了,怎么也得要些银子出来。今儿个收拾屋子的时候,我叫人顺便看看他们带的都是什么东西,别是顶着林家的名出来招摇撞骗的。”关跃说道。   关雎儿见他一脸奸相,想着这些小事关跃定会办的妥当,便点头应了。   氤氲又叫跟她过来的小丫头回去叫百宝儿伺候他主子去,不必过来了。   临近午时,林子清吃过饭,才亲自过来向关雎儿致谢,关雎儿不要屏风,只是涟漪不依,硬是劝着关雎儿坐在屏风后见林子清。   林子清进来后,拱手道:“在下林子清,叨扰了一夜,实在是抱歉。”   “林四爷不必如此,可吃了饭?”关雎儿扬眉问道,透过屏风见果然是昨日花丛中的玉面男子。   涟漪旖旎也看到是他,皆嫌弃的撇过眼去。   林子清说道:“尚可。”   关雎儿蹙眉,又问:“昨日睡的可好?”   “还算干净,只是缺少一股芬芳之气,倘若昨日姑娘热心些,事先用百合香薰了那屋子,另换个能入人眼的帐子,移来玉枕,挂上几幅唐伯虎的字画,摆上几个晶莹剔透的如意,那就再好不过了。”林子清开口说道,又理了理袖子,以示自己内心的不满。   百宝儿跟在后面道:“我们爷昨夜歇的很好,今日吃的很好,有劳姑娘了,实在是感激不尽。”   屏风后,关雎儿在心中又给林子清接了一句:倘若自己热心点,应当借个美人给他暖被窝。   百宝儿见关雎儿不说话,急的又碰了碰林子清。   林子清勉为其难道:“虽有不如意的,但想来这乡下地方姑娘也是尽力了,在此林某向姑娘说声多谢。”   “客气了,林四爷再歇息一会吧,叫关跃给你们备些点心茶水带着路上饮用。”关雎儿清了清嗓子道。   “多谢,听闻姑娘要饭钱,林某可为姑娘题匾额,以抵饭资。”林子清负手说道。   “林四爷客气了,我不过是句玩笑话,若是四爷当真要写,那就写吧,旖旎叫人笔墨伺候着,送林四爷去书房。”关雎儿说道,转身向东间走去,叫来涟漪在她耳边说上一句。   “姑娘,这……”涟漪急道,不敢答应。   关雎儿笑道:“就冲他排行老四,就该好好宰他一宰。”   涟漪咬牙道:“左右我是听姑娘的,既然如此,我照办就是。”心想林子清敬酒不吃吃罚酒,也是自己找麻烦。   涟漪转身出了屋子,便去寻关跃,本送林家主仆过来的关跃并未走远,听了涟漪的话,笑道:“包在我身上,山高皇帝远,凭他是谁,也不是我的对手。”   涟漪见他流里流气的笑着,说道:“昨日我见着芸娘的衣裳比我们的差上许多,姑娘有许多旧衣裳要散出去的,你叫她有空了过来拿一下,也挑挑看可有她中意的没有。”   关跃笑道:“难为姐姐还想着她,姑娘的衣服她还有什么可挑的。只是那头面姐姐要有也给一副吧,她头上只有几朵绒花,看着也可怜。”   涟漪笑道:“有你这样贴心的,她可怜什么。快去办了奶奶的差事吧。”   关跃笑着应了。   涟漪叹息一声,想着关雎儿真是越来越大胆了。   另一边,林子清极有架势的扬手在一张纸上写道:积善之家。然后放下袖子,展开扇子在面前轻轻扇着。   旖旎敷衍的看了眼,心知关雎儿也并不想要林子清的字。   林子清有些不满,唰的一声合上扇子,说道:“这四个字,若干年后可值百万。”   “百万钱?”旖旎撇着嘴问道。   “是百万白银。”百宝儿忙纠正道。   林子清一僵,又问:“你可知我写的是什么?”   “我不识字。”旖旎说道,又要收拾笔墨。   林子清急道:“这四个字是积善之家,若有人问起,只说是你家姑娘善心留我住宿一夜。”   旖旎不满道:“我们没事跟人家说‘我家姑娘收留了个男人住了一夜’,林四爷您这可就是不安好心了。”   林子清急道:“你说话不能委婉一些?只讲你家姑娘的善心就好。”   旖旎翻了个白眼,催促道:“林四爷写好了吗?好了就叫我收拾了桌子吧。”   林子清甩手道:“不可与夏虫语冰。”   百宝儿在林子清身后拱手,嘴中说着见谅。   旖旎不理他们主仆,看着百宝儿身上挂着一个包袱不离手,笑道:“这位小哥辛苦了,你也坐下歇会吧,关跃立马就将东西给你们备好。”   百宝儿道声谢,因林子清站着也就不敢坐下,只是涟漪递他茶水,百宝儿却是接了喝了。   林子清见旖旎对他们主仆态度迥异,叹息一声,心想旖旎就是有眼不识金镶玉,坐在椅子上,也拿了热茶来喝,又说道:“刚想着题字,忘了说了,那点心不要放猪油的,要那葵花籽油做的。那茶水要毛尖的,若是没有,只备下杏仁茶就好。”   旖旎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林子清见自己的字被丢在一边,心中又叹果然是乡下人,连这名家字画都不认得,又呷了口茶水。   等了近一柱香功夫,依旧没人再进来,想要开口叫百宝儿叫人来,却见百宝儿早趴倒在桌子上,头晕眼花,摇摇头见着一个一身绿衣红花的女子领着一群人进来,随后便也倒下,没了神志。   关雎儿看着倒下的主仆,笑道:“这孙子,好心收留他竟然还敢嫌弃。”   “奶奶放心,邓三还没走,我跟他说了,就当没见过这两个人,再说他们是迷了路到这里的,丢远点,保管他们再找不着这个地。”关跃嘿嘿笑道,许久不做这一行,颇有些怀念。   关雎儿笑道:“寻来了又怎样,捉贼拿赃,咱们是清清白白的人家,谁信咱们会做这事。”   关跃笑着应是。   “看看这包袱里有什么。”熠熠说道,欢快的将百宝儿抱在怀中的包袱扯下来。   关雎儿见熠熠十分兴奋,也不拦着她。   熠熠撕开包袱,见里面就裹着几本书,失望道:“我当是什么,不过是几本破书。”   关雎儿叫熠熠一本本拿给她看,见书页十分破旧,疑心是什么古籍绝本,便叫熠熠收起来。   关跃拱手对关雎儿说道:“请奶奶转个身。”   关雎儿蹙眉道:“你要脱了他们的衣裳?”   关跃一愣,应声是。   “脱吧,咱们又不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关雎儿说道。   涟漪奇怪的看了眼关雎儿,心想如今的事也不是能见人的。   关跃见关雎儿坦荡,反有些扭捏,手碰到百宝儿的衣衫才放松下来,用手上下摸一遍,然后从旖旎手中接过剪子,将百宝儿衣服的衬里剪开,一抖,衣服里就掉下几张银票。   熠熠高兴的捡了,又看关跃翻银子。   关跃里里外外翻了一遍,见百宝儿身上一文钱也没了才住手,又摸向林子清,上下摸了一遍,失望道:“奶奶,林四爷身上没有银子,就这身衣裳值些钱。”   关雎儿凤眸一转,说道:“那就将他的衣服剥下来。”   “是。”关跃应道,依言将林子清的衣裳剥了。   那边林子清其余的包袱也被检查过了,现银全拿了下来。   关跃说道:“我把他们两人送的远远的,那些衣服也带过去在远地方当了。”   “有劳你了,一路辛苦,这银票也拿去兑了现。”关雎儿说道,叫涟漪把银票给了关跃。   关跃应了一声,将银票塞到衣服里,又扛着林子清向外走,过了一盏茶功夫,又回来扛了百宝儿出去。   听说关跃驾着马车走了,关雎儿又叫熠熠拿了配方出来看。   旖旎望着关雎儿悠闲的样子,说道:“姑娘,你就这样放心关跃?若是他卷了银子跑了怎么办?”   “又不是咱们的银子,你操什么心啊。”关雎儿说道,神情十分疑惑旖旎会有这种念头。   旖旎一噎,细想也是这么回事,银子不是他们的,操什么心啊,也就将这事丢开,说道:“林四爷写了四个字留下,那字要烧了吗?说是若干年后值个百万。”   “拿去藏着,别叫人看见,若真值钱了,咱们也不亏。”关雎儿吩咐道。   旖旎应了是,就去了书房。   没事过来找抽   涟漪闲着便开了关雎儿的衣柜,翻出许多衣服,一件件给关雎儿看。   关雎儿不耐烦道:“我以前的衣裳都不要了,你看着给人吧,你们四个先挑,挑剩下的再给其他人。”反正前身的衣服,她是不乐意穿的。   涟漪说道:“奶奶这可不成,好些衣服都是如今市面上也看不到,想买也没地买的,不能全散了。”   关雎儿笑道:“没了,我就不穿,还能冷到我不成?我又不要穿那稀罕的衣裳。”涟漪见劝不住她,又望了眼关雎儿新近喜欢的艳色衣裳,便叫了旖旎等人去挑衣服。   熠熠叫涟漪给她留几身好的,便拿了匣子给关雎儿看。   关雎儿叫熠熠拿出一张方子,见方子已经旧了,黄黄的一张张纸,看着不洁,就拿了笔墨抄下。   正抄着,涟漪拿了件呢子大衣,问能不能给芸娘,关雎儿回头瞅了眼,说道:“你看着给吧。”   涟漪见她是真的不管事,便自己去分配衣裳了。   关雎儿一笑又跟熠熠看起方子,见上面竟然有猪油,不由得问道:“猪油也能做面霜?”   “这自然是能的,姑娘现在用的里头就掺了猪油的。冬天用着很滋润,夏天用着也不腻。临出方家时,我瞅着他们院子里的牡丹很不顺眼,便买通了婆子半夜开了穿堂西门,把他们家的牡丹都剪了下来,一路上也阴干了,如今做牡丹香味的霜乳倒也不错。”熠熠得意的说道。   关雎儿心想熠熠果然喜欢做这种事。   又见着白芍等也是常见的,突想到自己也是带了人参等药物过来的,又有了去看药材的兴致,关雎儿说道:“咱们去药房看看,一样样的按着房子抓了药材出来。”   熠熠应声好,便带着关雎儿去后头抱夏里的药房。   到了药房,见着仿佛电视剧里的一箱箱药匣子,关雎儿吸了口药气,就随手抽开了一个匣子,想着有钱真好,买药都不用出门。   “那是何首乌,切了片的。箱子里另有两个已经成人形了的。”熠熠介绍道。   又照着方子念起来:“茯苓,白蔹,白芍……”念完后一个个开了匣子拿着小称称出来。   关雎儿想到那些药房的老手都是能随手抓出足够尽量的药材,见熠熠每次抓一把,也是分量差不多,只要略去掉几片,心想熠熠也算有些功底的。   两人抓了药,磨碎了,又拿了一个银锅子出来熬。   关雎儿坐在一边看着熠熠做,忽然问道:“若是咱们做出来,拿去卖,能有人买吗?”   熠熠笑道:“太太们是不会买,她们有自己的方子,若是咱们送过去,她们许会收着送人,却不大用的。不上不下的那些人,她们自有混过去的法子,也买不起,再下的根本不在乎那张脸皮,谁还买这玩意。”   “若是便宜些呢?薄利多销。”关雎儿又问。   “便宜些咱们连本都收不回来。”熠熠笑道,又拿木勺慢慢搅着。   关雎儿在问了熠熠每样药材的本钱,在心中算着账。   涟漪进来了,往锅里看一眼,说道:“真难看。”   “嫌难看以后你就不要用。”熠熠皱着鼻子说道。   涟漪哼一声,又对关雎儿说道:“姑娘,衣服都送了,剩下的好衣裳,逢年过节的再拿去赏人。”   “你看着办吧,只是别摆我眼前,看着碍眼。”关雎儿说道。   涟漪又望了锅子一眼,说道:“姑娘,这要熬上一夜的,咱们去吃槐花饺子吧。”   关雎儿想着也好,又对熠熠说道:“你先看着,等会叫人替你。”   熠熠笑道:“她们看火我不放心,叫氤氲看过一会,白浪费了一窝子的良药。”   关雎儿笑道:“那也行,就叫氤氲来喂你吃饭得了。”   熠熠笑着点头。   关雎儿带着涟漪进了饭堂,涟漪摆了饭便下去了。   用筷子夹了一个饺子,关雎儿闻了下,果然闻到一股槐花的清香,咬了口,又能吃到槐花的香甜。再吃几个,就觉的那甜味淡去了,反倒不如一般的好吃,心想还是叫涟漪把干洋槐花散出去的好,免得想不起来又浪费了。   正想着,涟漪进来了,因只关雎儿吃饭时不喜人靠近,便站的远远的说道:“隔壁卜家的太太要过大寿,送了帖子过来。”   关雎儿望了眼涟漪手上的帖子,问道:“是哪个卜家的?”   涟漪一笑,说道:“也不是哪家的,只是乡下的一个小乡绅,算不得什么,只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姑娘即便是不去,也要送些东西过去才好。”   关雎儿笑道:“那你看着办好了,我可不耐烦过去。”   涟漪忙说道:“我不过是个奶奶提个醒才这样说的,咱们初到此地,哪能当真不见上一见?再说姑娘又不是真的寡妇,还怕出门不成?”   关雎儿蹙眉道:“我不不耐烦理这些事,既然你这样说,那就去一趟,也见识下这乡下的太太奶奶们是怎样过日子的。”   涟漪笑着退出去。   到了晚上,关跃依旧没回来,旖旎又唠叨了几句,也就将这事忘了。   第二日一早,关雎儿刚起床,关跃便送银子过来了。   关雎儿见他神色疲惫,显然是奔波一天的,叫涟漪去分银子,给关跃三成,其余的人再分下去。   关跃推辞了两句,笑着拿银子走了。   “姑娘,没想到关跃还算老实。”旖旎说道。   关雎儿懒懒的翻着书,说道:“行有行规,就算做他以前那行,也没有不给头领看过,就自己分了银子的。”   旖旎歪着头想了半日,没听懂关雎儿的意思。   做了面霜出来,关雎儿自己试了下,果然闻着味道十分的好,便留下几瓶在梳妆台上,对着镜子慢慢在脸上抹着。   “奶奶,四爷在外头园子里闹上了。”旖旎叫着跑进来。   关雎儿一愣,问道:“是哪个四爷?”   “姓方的四爷。”旖旎说道。   关雎儿不悦的放下手中的小瓶子,说道:“他如何进来的?又怎么会闹起来?”   旖旎说道:“方四爷到了门前,不知怎的不进正门,却去了园子那。看园子的是些老人,见着是方四爷进来了,想着姑娘总会跟四爷和好,只当是自家姑爷一般,谁敢拦着。方四爷进了园子,见了芸娘,又缠闹起来,叫嚷着芸娘骗他,又哭着说见了芸娘如见了陆姨娘一般,又哭又闹,也不知他见着芸娘是喜还是怒。”   关雎儿一掌拍在桌子上,说道:“将那几个老人的差事免了,叫他们回家吃自己的去,换上咱们自己的人。”   “是。”   “女人是关跃的,叫关跃自己看着办。跟他说,我是他主子,他出了事,我自是要保他的。”关雎儿吩咐道,又接了一句:“方老四带了几个人过来?”   “三个,其中一个是罗秀。”   “叫十个人过去给关跃助阵,我看罗秀他敢帮手!”关雎儿冷笑道,方老四也是无人可用,罗秀那样的人若是她的人,早叫她撵出去了。   旖旎应声是,按照关雎儿吩咐的去叫人了。   过了半个时辰,就见熠熠等人笑着赶过来,关雎儿望了她们一眼,撇嘴道:“去看热闹了?熬了一夜你也不睡会。”   “是啊,方四爷这会子可是丢大脸了,被关跃丢进水沟里了。”熠熠笑着说道。   涟漪也说道:“这就是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方四爷还想着调戏芸娘,这不是自己往人家拳头上撞嘛。奶奶是没见芸娘喊着要去衙门告方四爷,把方四爷的脸憋的通红,还想跟芸娘提当初的情谊。”   关雎儿也扑哧一声笑了,说道:“方老四就是活该。”又想方老太太果然没有放过陆微娘,不然方卓也不会见着芸娘去凭吊她了。   “就是,我是没见过四爷这般落拓,不过在水沟里,方四爷还嚷着决不饶了关跃。”旖旎笑道。   正说着,外面关跃就带着芸娘立在外面了,关雎儿叫他进来。   关跃进来后,搓着手腆着笑脸道:“给姑娘添麻烦了。”   “园子里,院子里各处都换上咱们的人,跟他们说,我关雎儿跟方老四没有一点关系,谁若是还想着巴结方老四,谁就卷了铺盖滚到方老四那边去。”关雎儿说道。   关跃忙应了声是,又说道:“奶奶,若是方四爷追究起来。”   “反正咱们的人都看着了,他若是再闹,我出银子,你去告他调戏良家妇女,他若要破罐子破摔,那咱们也别拦着他。”关雎儿鄙夷道。   关跃笑道:“姑娘说的对。”心想除非方卓想这辈子都翻不了身,才会往自己身上再添乱子。   芸娘跪下道:“多谢姑娘了。”   关跃也同她一起跪下,磕了头。   关雎儿看了他们一眼,说道:“你们既是我的人,我自然要护着你们。若是传出去了,人家也会以为我好欺负。”   涟漪扶起芸娘,开口说道:“上了岸的人了,自是跟以前不同。你也不需自责,这事要怪也都是方四爷的错。”   芸娘笑道:“我自是知道这些,只是人言可畏,若有人提起,不说方四爷不自重,只会说我轻佻。”   “关跃若是压不住那些人,我也不会叫他管着那些人了。好了,此事就这样吧,你若不服气,方四爷下次再来,你就暗中整一下他好了。”关雎儿笑道。   芸娘笑着应声是,又跟了关跃回去。   关雎儿叫涟漪等人散去,想着方四爷定是犯了男人的老毛病,见了前妻,还当做是自己的老婆,将她的院子当做自己的想进就进,心烦之后,又想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一遭,叫他认清楚他的身份。   世间强人辈出   方卓闹上那么一场,除了叫关雎儿庄子里的老老少少对他敬而远之外,并未得到丝毫好处。   回去之后的方卓冷静下来,才知自己犯了多大的错,又安慰自己□无情,不应当与芸娘这种人计较太多。又怀念起与陆微娘的浓情蜜意,最后厌恶的想到如今自己还要去讨好关雎儿,心中更是一百一千的不乐意,举杯望向老天,只想这世道如何不公。   另边,关跃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虽有关雎儿关照,但凡事还是避开的好,便接连几日闭门不出,后见方卓并未来寻衅,才安下心来。   待到卜太太生日那天,便备了马车,送关雎儿过去。   等到关雎儿上了马车,刚驶出大门,便见两衣衫褴褛之人拦住他们。   关跃走上前去看,嫌弃道:“哪里来的要饭子?若要饭,便去后门守着,自有好吃好喝的给你们。”   一人颤着手,指着关跃说道:“我认得你,你就是那个关爷!可叫我找到你们了。”   关跃蹙眉,疑惑道:“那我认得你?”   “我是林子清,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认的你。”林子清气愤道,因饥渴难耐,声音也干涩了许多。   关跃皱着眉头,回想了半日,说道:“我确实不认得阁下,不知阁下是与我有仇还是怎的?我也曾在江湖上胡混过,若是那时得罪了您,我在这给您陪个不是,只是如今我已改邪归正,跟了主人家做事,拖家带口的安分过日子。希望阁下不要连累到我东家,带累了我家人才好。”   林子清瞪了眼马车,喝道:“你想不认账不成?若不是怕你们狗急跳墙毁了那几本书,我早报了官。想我林子清自幼过目不忘,你当将我丢的远了,我就不记得你了?笑话!”   关跃憨厚的笑了两声,依旧道:“这位爷,您究竟与我有何恩怨您就直说吧,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只要您给我留下一条命养家糊口,其他的都随了你吧。”   “你们劫了我的钱财不说,还将我们丢的远远的,害的我如此落魄,虽说天将降大任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但你们用心何其险恶,简直就是令人发指,若你们不将我的书还来……”   “爷,还有银票也要还来。”百宝儿扶着林子清接道,他既然劝不了林子清叫他报官,怎么也要把银票要回来,不然这一路又要乞讨度日。   关跃心想这林子清果然是书呆子一个。   林子清本看不上那些黄白之物,但想着如今身无分文,便道:“将书与银票还我,我就……”   “关跃,姑娘问外面怎么了?”只听一道清脆之音后,一女子掀了帘子来问,百宝儿望去,却是那日待他十分亲切的旖旎。   旖旎身姿袅娜的走了下来,温柔一笑。   关跃笑道:“这我也不知,这位爷说话实在是绕人,一会苦心,一会发指的,我又没读过书,不知他在说什么。只是还请姑娘放心,若是我关跃的事,绝不牵连到姑娘身上。”   旖旎皱着眉头柔声说道:“姑娘头回见人,迟了就不好了。姑娘说这两位饥寒交迫,仍不泯灭求学上进之心,大早上的就问咱们求书来看,实在是值得敬佩。姑娘叫你去书房找两本给他们看着,寒门子弟本就不容易,能帮一把是一把。”   关跃唯一皱眉,想到关雎儿是有意曲解林子清的意思,将他们当做乞讨之人,便笑着应了,又对林子清百宝儿两人说道:“可算你们走运了,姑娘不嫌你们晦气还敬佩你们好学上进,你们等着我这就叫人给你们拿两本书。”   林子清叫道:“我不是来乞讨书的!”   “那你是来做什么?”关跃又疑惑道。   林子清一时噎住,他不过是要回自己的书,如何就成了乞讨的了。   关跃依旧叫人去书房取了书来。   旖旎轻笑一声,又折回到马车边,拿了一盘点心出来,然后慢慢踱到百宝儿身边,将点心递给百宝儿,说道:“你们人穷志不短固然可钦可佩,只是也不能饿了肚子,来吃吧。”说完将盘子塞给百宝儿。   百宝儿望着旖旎说道:“旖旎姑娘,你就可怜可怜……”   旖旎惊讶道:“你怎知我叫旖旎?”   百宝儿张口结舌的望着旖旎,又说道:“旖旎姑娘可知我叫什么?”   旖旎摇头,又道:“只觉有些似曾相识,仿佛很久以前见过,却也不甚记得了。”说完又轻捶一下头。   见旖旎蹙眉为难,百宝儿说道:“我叫百宝儿,旖旎姑娘可有印象了?”   旖旎摇头,又赞道:“你们兄弟二日乞讨过日,还要坚持读书,往后你们定能高中的。”   “……多谢旖旎姑娘美言。”百宝儿说道,见旖旎轻颦浅笑,一瞬间竟觉她美若天仙,实在是世间少有的佳人。更想旖旎说与他似曾相识,莫不就是旁人说的缘定三生,隔世再见?   旖旎又轻笑一声,将一块银子放在盘子上,说道:“你拿去买些纸笔吧。”   “哎。”百宝儿应道。   林子清抱着手臂看着中了美人计的百宝儿,伸脚踹了他一脚,斥道:“没出息。”   百宝儿醒转过来,见旖旎已上了马车,心中仿佛空出一大块,又将手中的点心拿给林子清。   林子清望着自己黑黝黝的手指,长叹一声,想要不吃,奈何腹内饥饿,便拣了一块丢在嘴中嚼了两下囫囵吞进肚子里。   不一会,关跃拿着书出来了,又说道:“这几张便宜的纸是我送的,虽不好但也能用。”说着将书本等递给林子清。   林子清翻了一遍,见是几本《西厢记》之类的书,急道:“这不是我的书!”   “我说,您就识相点吧,我们姑娘好心赠书,你还有嫌弃的不成?”关跃不悦道,又看看日头,说道:“如今也不早了,我们姑娘还要急着出门,没有功夫与你缠闹。”   “关跃,姑娘说叫人送他们去方四爷那里,方四爷那里定有读书人用的书。”旖旎掀了帘子露出半张脸说道。   关跃忙应了,又说道:“还是我们姑娘心善,两位等着吧,咱们那位四爷是最怜贫惜弱的,知晓你们要求书,定会多给几本的。”说完,也不待林子清两人再说,便叫人送了他们去方卓那里。   林子清本想就算是龙潭虎穴也要赖在关家洗个澡的,见关家不留人,几人又架着他们向前走,心里略微有些后悔,想着人多势众,他就应当多带些人过来讨书。   等着林家主仆走了,关跃面有难色的凑到关雎儿马车前,说道:“姑娘,这可是我的不是,万没想到那两位还能再寻回来,果然是过目不忘的。”   关雎儿笑道:“寻回来就寻回来,我看着那林四爷是真心要那几本书,你叫人带着他们往乱葬岗去,然后把书丢在一座坟下,另拿些衣服等烧了丢在那坟下,要叫人看不出衣服的质地,另拿张银票烧的只剩下半个角的放在坟边。”   “姑娘,这是要……”关跃一时想不明白关雎儿的心思。   关雎儿笑道:“整他们一遭就够了,我看着那林四爷此时再也不敢挑那屋子里没有芬芳之气了,鬼屋里自然是鬼气。得了书他定要欣喜若狂的,哪里还会再闹?”   “姑娘高明。”关跃笑道,又另叫一人驾车送关雎儿他们去卜家,然后去寻了旧衣服按照关雎儿说的前去布置。   涟漪上上下下的望着旖旎,调笑道:“没想到旖旎好有这么一手,若是我定要露了破绽。”   旖旎一条眉毛,啐道:“若不是你推我出去,我能那样?”   关雎儿笑道:“旖旎是有些像那红颜祸水,没见到百宝儿一直盯着旖旎不放。”   旖旎气愤的啐了一声,说道:“往后再有这事我可不出头了,我若是红颜祸水就去祸国殃民了,谁去理那小子。”   关雎儿与涟漪相视一笑。   本满心欢喜去卜家见识下乡下地主婆生活的关雎儿,凭着前世无数次的经验,判断出如今这生日宴又是一处相亲大会。   含笑听着卜太太将他小叔子夸了个遍,关雎儿低声说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些我也是做不得主的。”   卜太太闻言心中大喜,应承道:“关太太那里,我自是会去说,姑娘只管等着吧,一准成事。”   关雎儿羞涩一笑,待到吃宴席时又挑三挑四,不肯与众人一起吃。   卜太太唯恐得罪了关雎儿,坏了事,便十分迁就她,要人单摆一桌放在后面楼上,只叫关雎儿自己去吃酒看戏。   卜太太坐着陪关雎儿喝了两杯,便又去招待其他人。   关雎儿叫涟漪、旖旎两人坐下吃,自己却放下筷子,一点也不动。   “姑娘在邓三家都不嫌弃,咱们这会子大鱼大肉的不嫌弃上了。”涟漪笑道,心知关雎儿是真心一口都不吃的,便拉着旖旎坐下,大口吃了起来。   关雎儿望着对面的戏台子,说道:“这菜是我挑的,不知要让卜家的厨子费上多少功夫,若是他们一时不服,在里面吐了口水……”   话音未落,涟漪、旖旎两人便将嘴中的菜吐出来。   “姑娘真是坏心眼,偏在我们吃的时候说这些。”旖旎啐道。   关雎儿笑道:“我是想着这些才吃不下,你们没想到的,吃了也无妨。”   “呸,本没想到的,如今听小姐说了就想到了。”旖旎说道,又拿了茶水漱口。   涟漪低声问道:“小姐当真要与卜家的少爷联姻?”   “这事你也信?他们家是什么样?方老四再差也比他强,太太怎会愿意。”关雎儿说道。   “那这是为何?”涟漪疑惑道。   关雎儿笑道:“我就要看看,这有人跟他抢了,方老四还会不会将那张脸仰的高高的。”   旖旎笑道:“姑娘果然是个黑心眼的。”   不待戏散场,关雎儿便向卜太太辞行,卜太太虚留了几次,又说要去拜访。   关雎儿应了,便带着两个丫头回家去。   抛砖引玉之人   关雎儿一行回了家中,关雎儿自进了屋里洗漱,然后看书。   涟漪等人闲来无事,便在廊下坐着,面前摆着茶碗杯碟,又将点心装了几碟出来。只是从卜家带回来的点心等物也没人敢吃。   看着熠熠大口的吃着点心,涟漪问道:“好吃吗?”   熠熠点头道:“好吃,不过卜家竟然做的跟咱们家的味道差不多。”   旖旎说道:“这是姑娘点名要的,怕卜家做不出,还叫我说了方子给卜家。”   熠熠差点喷出来,半响道:“这般不客气,也只有咱们姑娘能做出这事。”   涟漪一笑,又待要说出这点心或许被人吐了口水,便见芸娘进来了。   “芸娘,来吃点心。”熠熠说道,将盘子里的点心递给芸娘。   芸娘接过点心,往东间望了眼,说道:“姑娘歇着了?”   “在看书呐,你有事?”涟漪说道。   芸娘一笑,说道:“也没什么事,就是今日关跃的娘亲过来了,说叫我收拾一下屋子,过两日请姑娘给关跃指一个好的媳妇。”说完,又去看这三人。   熠熠摆手道:“我年纪不够,你看涟漪跟旖旎吧,你相中哪个便叫哪个去你们院子里做奶奶。”   芸娘笑道:“不管是哪位姐姐过去了,都能约束了关跃,也叫他老实些。”   “我看关跃被你约束的就挺老实的。”涟漪笑道,让芸娘坐下吃茶。   正说着,又见邓三的大女儿如今叫桃花的丫头过来,在廊下说道:“芸姑姑,关三奶奶要请你过去说话。”   涟漪见芸娘不情愿,心知关跃的娘定没有好话说,便对桃花道:“你去告诉关三奶奶,就说我留着芸娘问话了。”   “哎。”桃花应了就要回去。   旖旎又叫住桃花,将从卜家带出来的点心都给桃花带回去,说道:“你就说是给芸娘的,叫你先捎回来的。”   “哎。”桃花应着,端了点心走了。   芸娘笑道:“我是什么人关跃的娘怎会不知,你又何苦为我撑面子?”   “那关三奶奶前几年就歇在家里了,你哪里不比她强。若我说,就叫姑娘给你寻个贤良的奶奶,不然,少不得要折腾死你。”旖旎说道,又递了茶水给芸娘。   涟漪轻笑一声,心知旖旎防心重,但放下防心,就要比谁都好。   芸娘笑道:“这也无妨,左右我又不是卖给关跃的,也没请过酒。他待我不好,我便走就是了。反正他的银子都收在我手上,我也不亏本。”   熠熠拍手道:“这才算是潇洒,没得死乞白赖的哭着求着,叫人家看不起。”   涟漪着对熠熠说:“你说的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人,若有旁的出路,也不至如此。”   “如今关跃的娘早早的便叫我去立了规矩,又将为妾之道说了一通,一心要我将她当做太太一样供奉。”芸娘无奈道。   关雎儿在屋子里躺着听她们说了半日,忽想着她与涟漪她们到底是不同的。不管是涟漪还是熠熠,皆认为关跃应当另娶,并无一人认为关跃会娶芸娘。   整理了头发,关雎儿便出了门,涟漪等见了她皆站起来问好。   关雎儿一笑,望着芸娘头上的新簪子,道:“这是关跃给你买的?”   芸娘说道:“上回送东西到外边的时候买的。”   众人皆知上次送的东西便是林子清主仆。   关雎儿笑道:“关跃对你也算有心,我听着他娘要过来给他寻门亲事?”   “正是啊,先前还说要找姑娘说话呐。”芸娘说道。   “她算什么,也找姑娘说话。”熠熠不屑道。   关雎儿笑道:“我只知关跃是个能干的,他娘又是哪一位?”   “姑娘是忘了她了,最会说嘴的那位可不就是她?早几年就被姑娘免了差事,如今东走西窜的,就想着捡便宜。”熠熠撇嘴说道。   关雎儿蹙眉,想着关跃先前能在大街上当混混,他娘定是没有什么地位的,说道:“我想不起来是哪个了,咱们到庄子里的时候她也跟着?”   “这倒没有,她是回了关家的。只怕是听了消息,知道关跃发达了,便寻了过来。”涟漪说道。   关雎儿蹙眉,说道:“咱们的人少,带过来的人连个不能动的婆子也有守门的差事,桃花梅花也不是闲人,她无事又差使着小丫头四处给她传话,看着很是不好。”   芸娘忙道:“姑娘别气,她刚来不知道。只当旁人叫关跃一声爷就发达了,胡闹着将桃花梅花当了自家的小丫头。我这回去就跟她说说。”   关雎儿说道:“你与她说也说不通,只叫关跃回来了自己去说。养着他娘也成,只是别叫她耽误了你们的差事。”   芸娘心思灵活,知道关雎儿这是看不上关跃的娘打压自己,有事无事叫她过去立规矩,忙欢喜的应了。   第二日,关跃早早的便到了,等着关雎儿起床,便将昨晚的事说了。   “姑娘,我寻了几个不相干的人跟着一起送林四爷,绕了几圈子的路,林四爷当真记得路,竟然一点不晕,若不是饿的慌,怕会跟我闹上许久。待到晚上林子里又起了雾,只瞅着前面有几点火星,可把那群人吓坏了。”关跃搓着手笑道。   “林四爷找到他的书了?”关雎儿问道。   “找到了,欢喜着呐,也不问银子的事。就只有百宝儿捏着半角银票在哭。后来我又叫人送他们去了方四爷那里,方四爷听说是林家的人,忙叫人给他们准备厢房热汤,很是客气。”关跃笑道。   “那就好,就叫方老四安排吧。”关雎儿说道,想到芸娘的事,又问:“你娘过来了,说要你娶妻,你看上了谁?”   关跃有些犹豫,心中也拿不定注意,最后道:“我娘嘴碎,少不得以后会坏了姑娘的事,叫她过上两天,我就送她回城去。”   关雎儿说道:“你的事,你自己拿主意吧。只是你看上谁,须得人家同意才好。况且芸娘如今做的很好,若是她离了你,她的差事还是有的。”   “姑娘说什么话,她怎能离了我。”关跃讪笑道,又想芸娘的脾气,或许当真会拿了银子与他划清关系。   又有人有事寻关跃,关跃便退下了。   又过两日,卜太太果然寻过来了,又送了重礼,说了她小叔子许多好话。   关雎儿浅笑着做羞涩状,不时蹙眉,似是忧心此事难成。直叫卜太太一时心花怒放,一会又忧心忡忡。   “姑娘,这回礼怎么算?”涟漪在关雎儿耳边低声问道。   “不回。”关雎儿笑道。   涟漪一愣,又仿若无事人一般立在一边。   待到临走时,卜太太总觉少了些什么,忽想到关雎儿没给她回礼,心想送礼哪里少得了回礼。这回礼定是有的,不然便将她送的礼还了一半回来,这样才合规矩。   左等右等,不见关雎儿吩咐人,卜太太笑道:“那些东西,关姑娘就不要客气了,全留下吧,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那我便留下了,今日风大,卜太太还是早些出门吧。”关雎儿笑道。   卜太太听闻关雎儿之言,身子一僵,不禁回想自己送出去的那些好东西,心中更是不舍。   见多了吕夫人肉疼的模样,涟漪等人也见怪不怪,只叫熠熠送卜太太出门。   出了垂花门,卜太太低声问道:“关姑娘这是怎么了?”说完,塞了个银镯子给熠熠。   熠熠收下银镯子,叹息道:“前儿个方四爷送了好些东西过来,叫姑娘见了欢喜了半天,怕是又动了吃回头草的心思。”   卜太太笑道:“关姑娘见多识广的,不会为了几个东西动心吧。”   “这可不一定,我们姑娘的嫁妆有几十箱子,却也最喜欢收东西了。说白了,就是一个见钱眼开的主。”熠熠不屑道。   卜太太见熠熠如此,又想上次不曾见到这个丫头,疑心是个不服关雎儿管教的,笑道:“关姑娘的嫁妆真有几十箱子?”   “那可不,开了箱子能晃花人眼。”熠熠掂量着镯子说道。   卜太太两眼冒光,又细细的问熠熠箱子里有什么。   熠熠笑道:“也只有上回在方家收拾东西的时候我才见着一回,看上去都是金金银银的。”   卜太太眼珠子一转,又细问方卓送了些什么。   熠熠将自己知道的名贵东西说了几样,又道:“我瞧着姑娘是真的动心了。”   卜太太谢过熠熠,见已经出了门,便辞了熠熠,又拿下一枝簪子偷偷塞给熠熠,说道:“好姑娘,好马不吃回头草。若是咱们两家能成了亲家,那才叫做天造地设的一对。”   “太太说的是,方四爷也是个抠门的主,哪里比的太太这般心善。”熠熠笑道,摸着那簪子欢喜不迭。   卜太太笑着上了车,心想若要勾的关雎儿一心嫁到卜家,那几十箱子嫁妆就是卜家的了。进了卜家的门,再不叫她如在方家那般轻易的脱身。   一念至此,卜太太又捏着帕子笑了两声,忽见手上的玉镯少了一个,又在轿子里看看,见没有,又回想究竟是掉在哪了。   那边熠熠拿着两个镯子在手上试着,涟漪见了笑道:“你哪里弄来的镯子?”   “卜太太手上撸下来的,这玉的颜色太老,给了你吧。”熠熠说道,将玉镯子递给涟漪。   涟漪接了,说道:“给氤氲添嫁妆吧,这么老的颜色,我也不要。”   家贼实在难防   太太走后,又有嘴快的,上次收了方卓银子的人偷偷去了方卓,又将卜太太的来意说了一番,最后着重讲了卜太太送的礼。   “果然是头发长见识短,得了人家一点好处就能把自己给卖了!”方卓气愤道,又想和离之时,关雎儿心心念念的就是嫁妆,显然是将那银钱之物当做心头第一爱物,如今得了卜家的银钱少不得要迷了眼失了心智。   “爷,卜家再送一回礼,奶奶怕是就真要进了卜家了。”罗秀说道。   方卓垂头细想一番,最后说道:“你叫人警告一下那姓卜的,叫他认清自己的身份,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是,爷,就该如此。”罗秀应承道,又问方卓对关雎儿应当如何。   方卓一笑,说道:“先晾她两日,叫她知道卜家那位是什么德性,这样她才能明白我的好。”   “爷说的有理。”罗秀赞道。   方卓想起关雎儿,不免又想到关家庄子里的芸娘,叹口气道:“关跃那等粗人,我本就嫌他手脚不干净的,偏关氏赌气留下他。你去找人跟关跃说说,叫他只管开价,我全应了;另告诉芸娘,只说看在她姐姐的份上,我愿既往不咎,好好照顾她,叫她好好想想,是要跟了关跃那等不知怜香惜玉的,还是跟了我的好。”   “爷,此事若是叫奶奶知道了……”罗秀犹豫道,又见识了上次关跃的野蛮,哪里敢去叫关跃给芸娘开个价。   方卓鄙夷的看了眼罗秀,啐道:“你最是伶俐识时务的,定会寻了好机会跟关跃勾搭上。关氏不过是个妇人,关在院子里,哪里能知道这么多?再说,芸娘是什么人?关跃还能为了这么个人,连到手的银子都不要?”   见方卓动了火气,罗秀忙应承道:“爷莫生气,小的这就去给您办好了。”   罗秀应承了方卓,便忐忑的去了关家庄子,心中想着只要装作来了这么一会,回去也能跟方卓交代。   正在门外转悠,半天也没见到一个人出来,又去了侧门转悠,正要走,就见关跃的娘端着小簸箕拿着铜钱出来买乡下炸的馓子。   “三婶子好。”罗秀忙凑上去问好。   关跃的娘关三奶奶听了罗秀的话回头,见是方卓身边的亲信,忙笑道:“罗小哥好,罗小哥可吃过了?”   “吃过了,不知关大哥可在?”罗秀问道。   关三奶奶撇嘴道:“他管的事多,也不知他此时又溜达到哪去了。”   罗秀笑道:“那是关大哥有本事,得奶奶器重。”   关三奶奶说道:“你还叫姑娘奶奶啊,我们这边都改了嘴。我叫错了两次还叫关跃说了一顿。”   罗秀笑道:“早晚又得和好,改来改去多麻烦。”   “可不是嘛。”关三奶奶笑道。   “三婶子看着富态了,瞧瞧这身穿着,披金戴玉的。”罗秀砸吧着嘴说道。   关三奶奶将腕上的镯子给罗秀看,又谦虚道:“不值个什么,都是关跃那小子胡乱买的。”   “这可值个几两银子,我娘要了许久我都没给她买呐。”罗秀说道,又低声问:“三婶子见到芸娘了?”   关三奶奶撇嘴道:“一个院子里住着,哪能见不到!什么东西,还叫邓家的两个丫头跟着伺候着,我后背疼了半天也没个人帮手给我按两下。”   罗秀闻言心知关三奶奶不喜芸娘,便笑道:“我给三婶子按按。三婶子许久不见了,我们爷也很是想你,不知三婶子是否有空,到我们那院子里转转?”   “有空,自然是有空的。”关三奶奶受宠若惊道,心想方卓往日是不看她一眼的,如今叫人来请她,实在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她也有春风得意的时候。   到了傍晚,关三奶奶才从方家回来,吃的醉醺醺的进了屋子,芸娘听人说了忙回来照应她。   谁知不过过了一盏茶功夫,就听到关三奶奶在屋子里扯着嗓子叫杀人了。   桃花、梅花本是有事要请示芸娘,听了这叫声,偷着看了眼院子里,便一个去寻关跃,一个去找涟漪。   桃花气喘吁吁地奔到正房时,涟漪等人正与关雎儿商量着在铺子里卖面霜。   涟漪见了桃花,笑道:“你这是怎地的?哪里失了火?”   桃花急道:“关三奶奶灌了黄汤,芸姑姑好心去伺候她,也不知是怎的就闹起来了,关三奶奶如今在地上打着滚,说芸姑姑要杀她。”   关雎儿问道:“关跃不在?”   “关大爷不在,梅花去叫他去了。”桃花说道。   关雎儿蹙眉道:“我是能生事的,但却最不喜给我生事的人。涟漪你去看看,叫那婆子老实些,她算不得是咱们这庄子里的人,若是她不喜这里,就叫关跃明日送她回去。”   “哎。”涟漪应道。   熠熠打个哈欠,说道:“那婆子最会生事,我早知她会闹的。”   “少说两句吧。”涟漪说道,又随着桃花去前院。   到了前院,尚未进门,果然就听到关三奶奶杀猪一般的声音。   涟漪扫了眼围观的人,说道:“你们都没有事了?”   围观的人见了涟漪讪笑了两下,便又散到远处窃窃私语。   涟漪进了关跃的院子,果然见着关三奶奶一身酒气,在地上打滚。   “梅花还没叫关大爷回来。”桃花说道。   涟漪轻笑一声,叫梅花把院门关了,也不理关三奶奶,便进了屋子。   屋子了头,芸娘正收拾自己的东西,衣服包袱等皆堆在床上。   “这是怎的了?”涟漪问道。   芸娘向院子里啐了一声,说道:“那老婆子喝了酒,就按了手印要把我卖了。也不想想我可是他们家的人不是。”   “她叫杀人是怎么回事?”涟漪又问。   芸娘冷笑道:“她要卖我,我自然是走自己的,就进屋收拾自己的衣服。谁知她跑来扯着我的衣服说一件都不能拿,我推搡了她一下,她就叫着我要杀了她,屋子里不躺,跑到院子里头打滚。就叫她在地上滚着好了!”说罢,芸娘又将手中的胭脂等往床上一丢,拿着袖子又去擦眼泪。   涟漪笑道:“你哭什么,错又不在你。再说,又不是关跃要卖你,你做什么收拾东西与关跃置气。”   芸娘坐在床上垂头抹泪。   涟漪心想这是因着几日受了关三奶奶的气,此时又听关三奶奶说把她卖了才会如此。   桃花得了涟漪的眼色,便去外面打水进来给芸娘洗脸。   在地上滚累了的关三奶奶,见院子的门关了,没人看到她,又嗷嗷的叫着,自己开了门,到院子外打起滚来。   桃花忙端着水进屋,叫道:“关三奶奶现在出去打滚了。”   “随她滚到哪里,别理她。”涟漪说道,又扶着芸娘洗脸。   见地上落着一张卖身契样的纸张,涟漪拿在手中看了,又叫桃花收着等会给关跃看。   又听院门咣的一声大开,随后关跃扶着哭的惨兮兮的关三奶奶进来了。   “跃儿啊,这狠心的女人是要弄死你娘啊。”关三奶奶又坐在地上拍着腿哭。   “三奶奶,姑娘正算账呐,你小声些。”涟漪说道。   关三奶奶闻言,又来了劲一般,叫道:“我连哭都不行了,奶奶一时眼拙,护着这个个东西。”   “哪个奶奶?谁是奶奶?”涟漪笑着问。   关三奶奶见有人问,便说道:“不就只有一个奶奶,方四爷那样的人品,奶奶迟早会后悔回头的。”   关跃闻言,又皱起眉头,前些时日关雎儿刚处置了一些巴结方卓的人,如今他亲娘又凑上去了,笑着对涟漪道:“我娘醉了,糊涂了。”   涟漪笑道:“她不是咱们庄子里的人,过两日就要出去的,不打紧。只是她要卖了芸娘,这你可得给个说法,擅自卖了人家,可是要吃官司的。”   关跃闻言,怒道:“娘,你怎么又要卖了芸娘?”   关三奶奶打着酒嗝,说道:“这么个女人,你还当做宝贝,也不嫌丢人。就四爷不嫌弃她,好心买了她做个念想。”   涟漪冷笑道:“还有买个活人回去做念想的,方四爷当真是好人品。”   关跃又惭又愧,不敢看芸娘,只说道:“你莫听她的。”   芸娘冷笑道:“我对你娘如何,你也是有眼有心看着的。如今你倒是给个准话,若是听了她的,顾念着咱们这么多年同甘共苦的情谊,我也不去告发你,自去回了姑娘自立门户,管管园子,我也能混个温饱;若是听我的,就每月送些钱回去供着她,也省得两看两相厌,闹的大家都不得安生。”   “如此才是对的,若是拖下去对大家都不好。”涟漪说道,又叫桃花拿了卖身契给关跃,道:“你娘按下的手印,你说该如何办?若是哪日芸娘出门叫人劫去了,他们也有理,不然就只能叫官府把你娘绑去了。”   关跃接过卖身契,又望着靠在桌子腿上打盹的关三奶奶,无奈道:“明日我便叫人送她回金陵,至于方四爷那里……”关跃一念至此,想及与芸娘三餐不保之时,叫芸娘不得不卖身之事,心中更愧。   “若是四爷不肯罢休,就把三奶奶送过去吧。”熠熠突然插嘴道,从屋外跳了进来。   涟漪一见她就知她是过来瞧热闹的,笑道:“不许胡说。”   关跃脸上一红,握着拳头,心中想不出个注意来。   “还不将你娘送到床上。”芸娘低声说道,又扯着衣角瞪了关三奶奶一眼。   关跃应了一声,将他娘送到西间床上躺着,又翻了她的衣服,找到十两银子。   出了西间,又将银子给芸娘看。   芸娘冷笑道:“我当初要值个十两银子,如今就是另一番天地了。”   关跃少见的木讷起来,少顷,又讪笑着对涟漪说道:“这位姐姐,你说姑娘若知道了会怎么做?”   “当然是把三奶奶送给方四爷。”熠熠嘴快道。   涟漪喝住熠熠,心想关雎儿不定就如熠熠说的这样,又道:“先将你娘送回金陵吧,剩下的再从长计议。”   说完又拉着熠熠一同出去。   回了正房,两人又你一言我一语的将此事告诉了关雎儿。   涟漪问道:“姑娘,你说该当如何?”   “听说林子清在方家要写书,列出来的单子上有十两银子一张的纸,几百两银子一个砚台,更要清秀佳人四名红袖添香。”关雎儿眯着眼说道。   “正是,还要方四爷将后院种上竹子,说如此方能静下心来。”熠熠接着说道。   涟漪笑道:“可不是,方四爷急匆匆的过来,哪里能带的了那些好东西,再说四爷的家底姑娘最清楚,哪里能供应着林四爷胡闹。”   关雎儿细想一下,说道:“你去到外头宣扬一下,就说咱们这关家老院子里头翻出以前老太爷修养时留下的古玩,古玩上包着的纸黄黄的,一碰就碎,还有那上头的字圆不圆方不方的,也没得一个认识。”   “姑娘这是做什么?先老太爷住这院子也是几十年前的事了。”涟漪疑惑道。   关雎儿吹了下手指甲,笑道:“林四爷那样的妙人,若是知道了这事,定会撺掇了方老四过来要那纸张,方老四又是死要面子的人,到时候少不得一张要收他几百两。”   “林四爷没有这般……”涟漪本要说厚脸皮,后又想红袖添香的美人,林子清都能加到写书的单子里头,叫方卓来要书的事,定也能做得出来。   熠熠骂道:“一边想着与姑娘和好,一边又要把芸娘偷出去。以前怎没看出来这方四爷不是个东西呐?”   “披着人皮的,哪个不都有些人样。”关雎儿笑道,又说:“给卜家捎个话,就说我对不住卜太太,不乐意她家小叔子了。”   “姑娘这又是要做什么?”涟漪又问道。   关雎儿指着熠熠,笑道:“你们两个过去,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拐弯抹角的告诉卜太太,方四爷说了她小叔子的坏话,我耳根子软,听了就信了。”   涟漪、熠熠两人应了。   刚与小丫头门分了针线的旖旎进来,笑道:“不如叫人偷偷打了卜家的小爷,只说是方四爷争风吃醋好了。”   “妙计!”熠熠拍手叫道。   关雎儿笑道:“若不是怕关跃为难,直接将他老娘送过去最好。你叫关跃过来,既然方老四有心要买人,咱们就给他一个极好的人送过去。”   涟漪问道:“姑娘可是又有妙计?”   “算不得妙计,只是林四爷再缺心眼也能觉察到方老四对他的好,不如除了那家世外,咱们再给林四爷一个方老四对他好的理由。”关雎儿坏笑道。   见没了旁的吩咐,各人就赶紧出去叫人安排这些事,涟漪、熠熠捡了两样不贵重的东西包着去了卜家。   无事莫献殷勤   在关家女儿中,关雎儿出身最高,因此她身边的涟漪等人也多是管家管事之女,颇有理事之能,便是为人处事也比旁的丫头高上许多。所以稍后几日,果然与关雎儿主仆算计的那般,卜家与方家明面上和睦相处,背地里就是水火不相容。   关跃带着人伏击方卓与卜家那位不知实名的爷,一来二去,将那两位闹的连门都不敢轻易出,只咬牙将对方恨死。   因是罗秀设计的关三奶奶,关跃趁机又叫人捉了罗秀这墙头草揍了一顿。   听着自己成了那红颜祸水,关雎儿得意道:“若是再早几年,你们姑娘我若是进宫去了,就让你们一个个当上宫里的大姑姑。”   涟漪笑道:“大姑姑我可不愿去当,那出宫的时候还怎么嫁的出去?”   “哟,说着不想嫁人,这会子就又想着了。”旖旎调笑道,听外面说关跃带人进来了,忙又站好。   “姑娘,这是您要的人。”关跃说道。   关雎儿闻言,望向关跃身边的人,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不错,只是略少了些什么。”   涟漪等人闻言,也望向那与林子清有六分相像的小子。   熠熠拍手叫道:“我知道了,关大哥,你叫他站直了,微微抬头,去弹衣服上的灰。”   关跃闻言,虽不知意思,但吩咐道:“听到姑娘说的了吗?照着做。”   那小子闻言,抬头去弹灰。   “哎呀,笨死了。你看我。”熠熠说道,学着林子清的模样嫌弃的瞥了眼四周,又一派隐忍伸手弹弹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   那小子也忙跟着做了。   众人笑了起来,涟漪指着那小子道:“真像,只是若添上扇子就好了。”   “我去取扇子。”旖旎说道,又转进后面屋子里取扇子。   关雎儿摩挲着下巴,说道:“卖身契上写的是陆芸娘,那他便叫陆芸娘好了,也不知方老四脑子里进水了没有,怎么就想着芸娘姓陆了。”   “方四爷咬牙说芸娘是陆姨娘的亲妹妹。”关跃笑道,又说:“我先前问过付姨娘了,她说今日方四爷出去访友,只有林四爷在。正好送过去,叫林四爷见见这小子。还有姑娘给的那本方四爷批注过的书也叫付姨娘混着送给了林四爷,林四爷一准会看到。”   关雎儿轻笑一声,心想林子清见了那本《品花宝鉴》心中会做何感想,笑道:“做得好,既要偷偷的送到方家,又要叫林子清知道这事。”   关跃笑道:“姑娘放心吧,小的一定办好这事。”   “等一下,叫他在林四爷面前说说,就说方四爷喜欢叫他小林子。”熠熠叫道。   关跃笑着应了。   望着关跃带那小倌出去,涟漪张大嘴道:“看他走路的架势,真像个女人。”   关雎儿扑哧一声笑出来,说道:“方老四知道了这人的好处,再给他十个八个女人他也不要了。”   “你说,林四爷见到了那小子会怎么想?”旖旎坏笑道,忽又想起初次见面林子清蹲在花丛里,还假装看风景的样子,又扑哧一声笑出来。   熠熠问她怎的了,旖旎便凑到熠熠耳边将那日的事说了。   熠熠也捧着肚子笑了,说道:“人有三急,这事原也算不得什么,只是那林四爷也太逗了,竟然还去嗅花香。”   关雎儿见她们两人说笑,一时不明白她们说什么,便问道:“你们笑什么?”   涟漪见关雎儿问,便又细细的将那日的事说了。   关雎儿将嘴中的茶喷出,又啐了一口,只觉得晦气。若是知道那天林老四在做什么,凭邓三家的饭菜再好,她也是一口吃不下去的。   傍晚,关跃便一脸兴奋的回来了,搓着手对关雎儿说道:“姑娘所料不差。林四爷一向是自视甚高的,见了那小子,便觉方四爷对他有异样心思,听说正闹着要搬出去呐。”   关雎儿嬉笑道:“方老四必是不会放他走的,我琢磨着林家的人也快到了,就叫林家的人也看看那小厮。”   “姑娘这是不坑死方四爷不肯罢休啊。”涟漪说道。   正笑闹着,又听人说卜太太送了帖子过来。   关雎儿叫涟漪拿了帖子给她看,上面是卜家二奶奶的生辰,也要请她过去吃酒。   “又不是大生日,往年都是她们自己一家吃吃就罢了,今年怕是为了姑娘才大办的。”涟漪说道。   关雎儿笑道:“我上回见他们家的花园很好看,既然人家请了,咱们能去的便都过去。”   旖旎蹙眉道:“还是小心些的好,若是卜太太使了坏心思,坏了姑娘名声,强叫姑娘嫁到她们家去,那可怎么办?”   关雎儿摩挲着下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那便多带两人过去,粗实的有力气的婆子也叫两个过去,待到那日,若那卜家小爷坏了我家婆子的名声,我可要为自家人做主,要卜太太给个交待。”   “对,咱们院子里还有两个老寡妇呐。”旖旎应道。   熠熠许久不曾跟着关雎儿出门,闻言也乐了,说道:“上次你们都去了,只有我留下来守着,偏氤氲又不在,这次说什么我都要跟去。”   关雎儿笑着应了她,又对涟漪说道:“叫付姨娘露珠有事就传出话来,千万别再漏了什么,像是上回子罗秀办的那事,若是再有下次,叫方老四闹的我不安生,我就叫她们不得清净。”   涟漪应声是,又保证道:“姑娘放心吧,芸娘那事是意外,谁也不知关三奶奶是那等眼皮子浅的人。方四爷光想着咱们的人要把他当自家女婿,却不想他的侍妾丫头是一百个一千个不想姑娘再回去的。这有事还不得争着抢着叫姑娘知道,好绝了姑娘要回去的心思。”   关雎儿嫣然一笑,说道:“这样才对,告诉付姨娘他们,我若是被方四爷算计回去,我也不折腾方老四只管叫她们生不如死。”   “哎。”涟漪应道。   是夜,关家庄子里众人睡的十分安稳,便是担惊受怕了两天的芸娘,也安然入睡了。   方家院子里,紧闭着门窗,林子清却难以入睡。   “爷,您放心吧,就算方四爷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对您怎样。”百宝儿语气坚定的说道。   林子清叹了口气,坐立不安道:“话虽如此,但方四爷倾心与我,终究不是好事。况且我又住在此地,若是传出个什么,我的名声就完了。”   百宝儿朗声道:“清者自清,爷你清清白白的怕什么。”   林子清无奈道:“人言可畏,你没听到方家的几个丫头说方四爷与以前的故友也是不清不白。”   百宝儿见安抚不了林子清,又怕他执意要走,两人再次流落到乞讨的地步,便劝道:“爷先忍一忍,除去方四爷那点不可告人的心思,旁的方四爷待爷也不差。不说爷列出的单子,方四爷尽力办了,只说每日的饭菜茶水也是极好的。只要再过几日,咱们家大爷来了就好了。”   林子清顿脚道:“士可杀不可辱,你叫我如何忍下去。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那个婆娘盗了我们的东西,难道还叫他盗了我的人不成?罢了,你快收拾东西,咱们连夜便出去。”   “爷,这可万万不可!”百宝儿叫道。   林子清冷哼一声,说道:“若是方四爷喜欢你的屁股,你只管留下好了,我定是要离了这污浊的地方的。”   百宝儿见劝不住林子清,只得认命的收拾包袱,嘴中说道:“难怪关家姑娘要与方四爷和离,原来还有这么个缘故。”说罢,又拣了方便携带的贵重之物抱在包袱里。   主仆两人尚未迈出门,便被方卓看到。   “林兄弟这是要去哪里?”方卓明知故问道,心中暗恨关雎儿送个小倌过来毁他名声,又懊悔今日不该出门,叫林子清见了那小倌他却连个解释的机会也没有。   林子清拱手道:“在下有急事,要先行离去,方兄不如行个方便,叫我们走了吧。”   方卓心想林家的人过两日就到,此时叫他们走了,那他先前所作所为就功亏一篑。他虽不是趋炎附势之人,但如今身不由己,不能平白放走了这么个讨好林家的机会。   “既然如此,那明日我便叫人送林兄弟走吧,只是关家那几张纸,我已经探得信息,听关家下人之言,那纸应当是绝版的篆字字帖,关家老太爷先前最爱收集字帖,许是仙逝之时,一时聪明漏在庄子里没有收拾。”方卓说道。   闻言,林子清面色果然缓和起来,半响说道:“我多留两日也可,只是那故纸还请方兄早日拿来给我。还有我最喜那绝色美人,不喜男儿汗臭味,方兄也早些把美人送来吧。”   方卓嘴上应着,心中更是想要掐死关雎儿,林子清一字一句都在提醒他,他不好男色,这是还防着他呢,便又说道:“时辰不早了,林兄早日歇息吧。我那小妾也想我了,我该回去了。”   “方兄走好。”林子清拱手说道。   待到方卓走后,百宝儿重又将包袱里的东西拿下,说道:“方四爷也是喜好女色的,爷刚刚没听他说他要去看小妾?”   “哼。”林子清冷哼一声,说道:“你没听见那小倌叫做芸娘,不过是方四爷用来掩人耳目的。想我林子清堂堂七尺男儿,怎能屈身在一个男子身下?!”想到那小倌与自己相似的面貌,又气愤起来。   百宝儿事不关己的在一旁收拾东西,忽又想到那日旖旎在车上犹抱琵琶半遮面的一笑,转身对林子清道:“四爷,不如咱们去关家看看,那纸到底是废纸还是别的什么,咱们也能自己看清楚了。再说,我可听罗秀说了,关家庄子后面有一个废弃的小楼,楼里有许多先前的关老太爷堆在里面的书,爷想想关家老太爷的身份,他的藏书能差了?”   林子清心中一动,只是想到上次在关家宅子里的事,只当那边是个贼窝,却不想去。   百宝儿见状再接再励道:“那个老学究,最喜收集古籍,先前去他们金陵家中,那关老爷只推说多年前失火将一切都烧没了。依我说,那关老爷最后修养的地方就是那个庄子,庄子里定有许多宝贝。”   林子清想到如今自己就已身在虎穴,为了那绝版的书再去一趟龙潭也没什么了,便说道:“方四爷一向说与关家是一家,明日便要他带我去关家庄子里看看吧。”   “爷英明。”百宝儿竖起拇指赞道,又想明日就能见到旖旎了,不知她还是否还记得那日受了她恩惠的小乞丐。   阴错那个阳差   当天晚上,就下起了大雨,大雨铺天盖地的下着,将院子里低洼的地方填满了雨水。   第二日,听着外面的雷声,方卓看向依旧缠着他要去关家庄子的林子清,说道:“林兄弟,乡下不比城里,这雨下的这般大,外头的路只怕是要堵住了,去不了关家了。”   林子清急道:“莫说是一点小雨,便是刀山火海为了那古书,我也该去一趟。”   方卓一时不知该嘲笑这林子清的迂腐,还是赞赏他的执着,说道:“林兄弟莫慌,我叫人去了关家取来那纸就好。”   “如此就有劳方兄了。”林子清拱手道。   方卓笑着应了,又叫一个丫头先跟着林子清去,等到无人了,又烦闷起来,叫了罗秀在身边,说道:“你去关家一趟,将关家的那几张纸弄来一张。”   罗秀为难道:“爷,您是知道的,那关跃见了我还不得吃了我啊。”   方卓横了他一眼,冷笑道:“你不去,那我要你何用?”   “我去,爷,我去。”罗秀堆着笑忙说道。   方卓点头,见罗秀依旧不动,心中又怒了一下,转身拿了一张银票给他,说道:“速去速回。”   “哎,是。”罗秀应道。   方卓心思一转,又将罗秀叫住,说道:“那个小倌你也给关氏送回去,就说人在做,天在看,叫她想想自己的良心。”   “是。”罗秀忙应了,又想若按照方卓的话说,关雎儿定是要打折他的腿。   待到罗秀冒着大雨到了关家庄子时,问了门厅里的人,得知关跃不在,才又吁了口气,又将来意给守门的人说了,便耐下心来在门厅里等着。   此时,关雎儿隔着窗子往外看,见地面上升腾起一股水雾,看什么都如同隔着云烟一样。   “姑娘,罗秀过来问老太爷的纸张卖不卖。”涟漪开口道。   关雎儿回头,问道:“谁来回的?”   “是梅花。”涟漪说道,又指向门外。   关雎儿猜着梅花应当是湿了鞋子才不进门的,说道:“你将准备好的东西送给他们就是。”   “哎。罗秀那东西还想讨价还价,我叫人吓了他一下,他就不敢再扯谎了,还将昨日林四爷说的话也撒豆子一般全抖落出来了。”涟漪笑道。   关雎儿撑着头,说道:“叫罗秀放聪明点,别以为咱们走了,就降服不了他了,他的老底可都握在我手中。”   “可不是嘛,我叫人说过他了,他说再也不敢了。”涟漪应道,又拿了匣子打开给关雎儿看一眼,赞道:“姑娘这个做的可真像!”   关雎儿笑道:“还是熠熠手巧,泡一泡,再烤一烤,这布就脆的跟放了几百年一样。”   “那也得奶奶画的好才像,旁人就画不出来。”涟漪赞叹道,又将那小倌的事也说了。   “罗秀可拿了卖身契过来?”关雎儿问道。   涟漪摇头,又问:“姑娘,罗秀不把那小倌带走可怎么办?”   关雎儿抚着额头,笑道:“叫人偷偷将人送到卜家小爷手上,那卜爷正愁寻不到方四爷的短处呐。”   涟漪笑着应了,出了门,叫了梅花将那匣子抱好。   关雎儿一笑,不过是写几个象形字,就当是画画好了,就是不知那位林四爷研究之后,能否知道她写的是什么。   瓢泼大雨连着下了几日,关雎儿等人越发觉得无聊起来,只能聚在一处打打麻将。   “糊了!”熠熠叫道,将牌一推,就问关雎儿要钱。   关雎儿蹙眉,仔细看了眼熠熠的牌,又对比下自己的,将装钱的匣子推给熠熠,说道:“这鬼天气,没得憋死个人!”   “我看是因着这天,姑娘心里不舒坦,才输了银子的。”旖旎笑道,又去看熠熠的匣子,砸吧着嘴道:“往日只说她最小,没想到如今银子最多的还是她,果然是个小人精!”   “我若是人精,就不把银子全拿出来了。”熠熠啐道。   关雎儿听着她们二人斗嘴,又问涟漪:“关尧什么时候回来?正想问他那面霜在铺子里卖的怎样了。”   涟漪码着牌道:“这雨还要再下十几日,怕是雨停了后才回。关跃如今也堵住村子里,指使着庄户们排水呐,也要雨停了才能回。”   关雎儿闻言,又想她如今是乡下地主婆了,也应当关心一下那地里的事情,刚要问,便听着外头芸娘的声音传来:“姑娘,出事了。”   关雎儿拿着牌的手一顿,抬头看着芸娘湿了半条裤腿急忙忙跑进来,问道:“出了什么事?”   涟漪等人也站起来,拉着芸娘叫她站在烧水的路子便烘干裤子。   芸娘说道:“关跃的几个小兄弟,听说方四爷要买了我,气得不得了。今日那几个小子要跟着夏管事在庄子外把水沟里的树叶子捞起来,因嫌冷,就都喝了酒暖身子,正在外头忙着,就听有人叫‘四爷’,那几个小子当即扔了铲子锄头,将林四爷给打了。”   关雎儿听芸娘说完,不觉笑了起来,关跃的几个小弟,果然是够义气。   涟漪忙说道:“这下可坏了,林四爷是过目不忘。扔多远都能自己跑回来的。若是记住了夏总管他们,必是不肯罢休了。”   关雎儿蹙眉,心想上次弄晕他们主仆两个也就算了,林子清也没有证据,口说无凭,如今伤在身上,且又记得这几人,若是闹出去,夏管事他们都讨不了好。   “姑娘,这可怎么办?若是因我害了夏管事他们,我就万死难辞其咎了。”芸娘急道。   关雎儿笑道:“你别急,只要林四爷没死就没多大干系,先叫人把他抬进来吧。”   “哎。”芸娘应道,又出去叫人做事。   “姑娘,我看这雨大风大的,必定没人见着他们。”旖旎说道。   涟漪拍了她一下,啐道:“你当着要做那江洋大盗了?直接告诉林四爷打错了人就是,林四爷也不像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先前扔了他们那事,不也不了了之了?”   旖旎叹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林家的人就快到了,林四爷若有了底气,就不好办了。”   关雎儿闻言,摩挲着下巴,半响说道:“走一步算一步吧,咱们打错了人,该赔礼道歉,他们要怎样就怎样好了,还能叫我们偿命不成?   三个丫头听了也觉有道理,便又商量给林子清准备屋子。   “姑娘,可要把厢房收拾出来?”涟漪问道。   关雎儿点头,心中将有钱人装十三的事细细想了一遍,琢磨着古今中外的有钱人应当都是差不多的,便说道:“林四爷是见惯好东西的,把那新鲜的玩意都收了去,只摆上原先老太爷用的东西给他,越老越好,能有个来历出处的最好不过。那琉璃灯等舶来物千万不要给他摆上。”想到外头雨大,万一伤风死了人,也要算到关家头上,又接了一句,“叫林四爷写了凭据,说他的伤不与咱们相干。”   “是。”涟漪应道,便退了下去。   关雎儿也没了打牌了心思,叫几人各自去玩自己的,自己去了东间躺床上睡觉。   因寻书心切,带着百宝儿偷跑出方家的林四爷,此时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只能用眼神示意百宝儿小心提防,别又叫关家人迷晕了。   百宝儿抱紧怀中的东西,睁大一双小眼盯着涟漪等人。   熠熠拿着帕子抹去头发上的几滴雨水,说道:“叫人看看有没有伤筋动骨,若是没有,我就去开方子。”   百宝儿忙叫道:“没请大夫就开方子?”   “这里是乡下,不比城里。你寻的那些个赤脚医生,还不如我的手艺高明。”熠熠不耐烦道。   百宝儿正要再说,便见旖旎进来了。   旖旎一头青丝蒙上了水雾,本就有些卷曲的头发,更是湿漉漉的打着卷贴在脸上   ,更显妩媚。   百宝儿忙凑上去道:“辛苦旖旎姑娘了,这大雨天还专门跑来一趟。”   旖旎望着百宝儿,惊讶道:“是你?”又上下打量一番,笑道:“你如今发达了,也不像上回子那般装扮了。”   百宝儿脸上一红,又怕旖旎只记得他当初的落魄行状,又要再说,那边涟漪见旖旎依旧装作不认识林家主仆,笑道:“你过来做什么?可是姑娘又有吩咐?”   “那倒没有,只是过来看看可缺了什么不曾。”旖旎说道,拿了帕子擦脸。   芸娘带了一个婆子进来,说道:“那些粗人也不好带进来,就叫桂奶奶给林四爷摸摸骨头吧。”   “也好,免得夹带了生人进来。”涟漪应道,又拉着熠熠后退,让桂婆子给林子清摸骨头。   林子清躺在床上叫道:“不必了,我伤的不是很重。”   “林四爷莫要这样,讳疾忌医最要不得。若是拖延出大病,那我们一家上上下下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涟漪劝道。   林子清见那婆子一双粗手,手指纹路间还有黑泥,显是一个粗实婆子,又看那婆子的脸,一张脸黄黄油油的,那里肯叫她摸,想要百宝儿拦住几人,却见百宝儿如迷了心窍般只盯着旖旎看。   “换个人来看吧。”林子清说完,又去看涟漪、熠熠,心想这三个丫头,看起来青春靓丽,比方四爷送他的那个丫头还要美上三分,若叫她们摸索一番,也不算亏本。   涟漪见林自清一副想入非非模样,哪里不知他在想什么,催促道:“桂奶奶,林四爷一个病人,说话当不得真,您还是快点给他摸吧。”   “哎,多俊的一位小爷。”桂婆子砸吧着一张青紫的嘴唇笑道,又搓了搓手,就要往林子清胸口摸去。   “等等,在下并无受伤。”林子清叫道,想起桂婆子方才说话口中口水溅到他脸上,又有些反胃,侧着头,不顾脸上的伤便将脸蹭在枕头上。   “口说无凭,林四爷写个凭据吧。”涟漪说道,又指着熠熠搬来的小桌道:“请吧,四爷。”   林子清心知这是关家又想推脱干系,不愿她们达成目的,但转头看着色迷迷笑着的桂婆子,咬牙道:“我写!”   废物利用之时   林子清忍辱写下凭据,谁知涟漪看了眼那凭据,说道:“府中人手不足,林四爷委屈下,就由桂奶奶照看吧。”   林子清忍不住要破口大骂,不想一口气噎住,便惊天动地的咳嗽起来。   百宝儿此时清醒过来,又给林子清不住的抚胸。   涟漪不待林家主仆再说话,便领着旖旎等人走了。   “这位小哥给你家爷脱了衣裳,我好给他上药。”桂婆子笑道,身后又从熠熠留下的匣子里拿出一罐药。   林子清忙拉紧身上的衣衫,叫道:“不必,我好着呐,不用上药。”   “既然小爷这么说,那我就去给您备洗澡水去。”桂婆子说道,转身出了厢房。   “爷,要不我给你看看?”百百儿看着林子清青青的眼圈说道。   林子清并未回他,只在心里犹豫着待会要不要洗澡,不洗他又实在难受,洗的话,若是桂婆子趁他不备……   百宝儿见林子清不知想到哪里去了,便拿了帕子给他擦脸,说道:“四爷,我刚见着关家院子后面果然有一个小楼,您说会不会关老太爷的书就藏在那里?”   林子清一听,便将洗澡之事抛在脑后,忙问:“你看清楚了?离咱们现在在的地方有多远?”   “并没有多远,只有百来步。”百宝儿说道。   林子清闻言大喜,心想有心人天不负,老天果然还是帮他的,叫他轻轻松松的便进了关家后院。   那边厢,天阴屋子里暗,关雎儿主仆早早的吃过晚饭,因没有旁的事,又聚在一起打起麻将。   刚摸了两圈,又听梅花过来报:“方四爷来寻林四爷了,说要先见见奶奶。”   “带见面礼了吗?”关雎儿含着话梅问道。   梅花回道:“没有,看方四爷裤腿上都是泥水,应当是急匆匆赶过来的。”   “不必带他来见我,叫他自己去找了林四爷。”关雎儿说道,又暗恨今日邪了门了,叫她输了这么多次。   梅花听了,便去回话。   过了一会子,梅花又过来了,见了关雎儿说道:“林四爷闹着不肯走,说要留在咱们家看那古书,又劝方四爷不要为了一己之私误了他的大业。”   “这林四爷真逗,他能有什么大业?”涟漪笑道。   旖旎将瓜子壳吐了,笑道:“关键是这‘一己之私’实在耐人寻味。”   “姑娘,你说这怎么办?”涟漪又问道。   关雎儿左右想了一下,虽有林子清的字据,但万一林家的人实在不讲道理,胡搅蛮缠,到时候也多事,因此说道:“那就叫林四爷留下吧,只是那伙食等等少不得要林四爷写下借据。另外跟方老四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叫他少在我院子里转悠,没事早些回去的好。”   “哎。”梅花应道。   待梅花走后,旖旎笑道:“真想看看方四爷见着姑娘自称是寡妇时,他那张脸是什么颜色。”   关雎儿忽然摸着自己的脸,说道:“听那林四爷说的自己跟个大才子一般,明日叫他过来给我画像,左右他闲着又吃咱家的粮食,不能白养着。”   涟漪心知这是关雎儿又突然冒出来的注意,笑道:“正是,姑娘长这么好看,应当多画几幅,叫以后的子子孙孙看着。”   熠熠与旖旎也凑热闹的叫着要林子清给她们也画上两幅,皆将要林子清写借据的事忽略不计。   第二日,关雎儿一早起来妆扮,就听涟漪说林子清带着百宝儿摸进后面关老太爷住过的小楼里了。   关雎儿撇嘴道:“难为他有这么大精神,别拦着他,叫他尽管自己翻翻看。”   “指不定真有好东西呐,姑娘当初嫌那小楼老旧,一股子霉味才不叫我们打开的。”旖旎说道,越想越觉得里头有宝贝。   “便是有宝贝,那宝贝也只是林四爷的宝贝,咱们看在眼中也是破烂一堆。”涟漪笑道,想到林子清对那厢房里的老旧东西如珠如宝的对待,又暗想他是个傻子。   关雎儿心想便是有宝贝也给了林子清吧,总不能一点好处也不给他,若叫他寻到了一星半点宝贝,指不定依他那个脑子还要窃喜半天,对她们感恩戴德。   “既然林四爷的伤好了,下午便叫他过来给我画像吧,也免得浪费了人才。”关雎儿说道。   涟漪应声是。   下午刚吃过午饭,林子清便忍着一身伤痛随着桂婆子去了关雎儿那里,临进门,涟漪等人又叫他换了鞋子。   帘子掀开,林子清一进去,便见一股烟雾缭绕之气,随后见着那堂屋已然被布置成了佛堂,一女子身披红纱额头点着花钿一身红装盘腿坐在榻上,手中拿着一把宝剑。   “关姑娘这是?”林子清见这不伦不类的装扮疑惑道。   “请林四爷给我家姑娘作画吧。”涟漪说道,又将纸墨笔砚等皆放在林子清面前。   林子清蹙眉想了半日,问道:“可是要画观音?不如将姑娘手中的宝剑换作净瓶吧?”   “不必,林四爷只管画来,画好了便可离去。”关雎儿沉声说道。   林子清握笔看了半日,心想这小娘子相貌虽好,只是品行实在不良,又琢磨着莫非是受了方卓的冷落才至如此疯癫,叹道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便提笔为她画了起来,只盼着速速画完就可再去小楼寻宝。   关雎儿坐了一盏茶功夫,便下榻去看,只瞥了一眼便将那画抽走,斥道:“不像,这软趴趴的眉眼哪里像我?”   “菩萨皆是这样的眉目。”林子清辨道,见着关雎儿眼中的凶光,不禁一缩,心想照着关雎儿画菩萨,实在是种亵渎。   “不像,重画。”关雎儿将那画像揉成一团,又坐回榻上叫林子清再画。   林子清将笔一摔,直起身子喝道:“无知女子!想我林子清虽不敢自称名垂千古,但在京城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怎敢侮辱我的画?”   关雎儿摆好姿势,沉声道:“我好了,再画。”   林子清不禁恼羞成怒,气愤关雎儿竟然不理他。   “明日我便叫人将小楼拆了。”关雎儿垂眸一笑道。   林子清一僵,心想今日见那小楼里落了满满一层灰,定是许久没有人打理,关雎儿要拆了那小楼也是不一定的,便忍下怒火,劝自己不可与妇人一般见识,又提了笔画起来,此时再见关雎儿便觉她面目可憎,一笔一画皆带着无穷的怨气。   关雎儿坐了一会,又走下来,站在一边看林子清画,见他已经画好了轮廓,五官中独有眼睛迟迟不敢画,便推开林子清,说道:“我自己画眼睛。”   林子清冷眼看着她画,却见关雎儿自己提笔画上一双满是煞气的眼睛,不觉一愣,低头仔细看了眼关雎儿的眼睛,虽说她眼中常带戏谑一派不务正业模样,但若说是煞气却也算不上的。   关雎儿满意的放下笔,说道:“还望林四爷早日完成这幅画像。”   林子清应了,刚要说关雎儿画的太过,便见她打了个哈欠就叫人送林子清回去。   林子清心中一叹,想着果然是个头发长见识短的,不知何为好何为坏。   待到出门,受了那冷风一吹,林子清恍然想到关雎儿那双眼睛画的,笔力绝不在自己之下。   大雨哗啦啦下着,关雎儿听说林子清主仆果然在那破楼里寻到一箱子书,正如获至宝般捧在手里看着。   “姑娘,你不问林四爷把那书要回来?”涟漪疑惑道。   关雎儿笑道:“给了他吧,只管等林家的到了一并折算成银子好了。”   涟漪见关雎儿是真心不在意那些书,便作罢了,又说道:“听说林四爷至今未画那幅画。”   关雎儿蹙眉道:“我把书给他,也算仗义,他竟然不给我作画,叫桂婆子催着他些,就说我急着裱起来挂在堂中呢。”   涟漪应了,又去传话。   那边厢林子清却着实有些冤枉,那一双满是煞气的眼睛画在纸上,他总觉的那双眼睛在盯着他看,那里还敢在往那纸上落笔。   闲着无聊,主仆几人又将方卓与卜家不具实名的小爷闹上的事当做笑话说了再说,旖旎甚至将从百宝儿那里套来的林家的事也一并说了。   关雎儿不禁感叹涟漪等人越来越低级趣味了。   那一日,天刚放晴,正听人说关跃回来了,又见人来报说是林家的人到了。   关雎儿不由的想林子清的地位在林家应当不算太高,不然早两日就该到了,如何才能拖到今日。   关雎儿带了人要迎出去,出了堂屋,刚走过一道月亮门,就听见一女子嘤嘤哭泣之声,正要嫌晦气,便听那女子哭诉道:“表哥,表哥……”   关雎儿等人猜着这就是林子清那位因一条帕子在关家后院大名鼎鼎的表妹,几人出去,见那腰如柳条的女子仿如杜鹃啼血一般又是咳嗽又是哭泣,身边另有两个丫头不住劝说。再往旁边看,又见一男子阴沉着脸冷眼望向那女子。   “熠熠,熠熠。”涟漪轻声叫道,扯着熠熠叫她收回视线。   关雎儿看过去,却见熠熠看的是一唇红齿白的小侍卫,心想熠熠的眼光不错,那小侍卫长的也算可人。   “在下林子泓,见过关姑娘,有劳关姑娘收留小弟多时。”那男子说道。   关雎儿心想这兄弟两定不是一个娘养的,相貌相差如此之大,开口道:“林大爷不必客气,林四爷已经写下借据,就不必再说什么劳烦之类的话了。”   林子泓闻言,又看了眼关雎儿,心想这女子脸皮倒也真厚。   带着林子泓过来的方卓暗恨关雎儿上不了台面,忙笑道:“她开玩笑的,当不得真。”说完,又嗔视了关雎儿一眼。   涟漪叫道:“方四爷也来了,瞧您也不叫人通报一下,这来了客人万一少了一杯茶可怎么是好?”   方卓一僵,又干笑两声,待要再说,就见林子清终于舍得出来了。   “表哥——”那女子叫道,似是不堪见到林子清脸上的淤青,身子摇晃一下,又咬唇不语,两行清泪却缓缓落下。   林子清颇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如今天冷路滑,你何苦作践自己,又哭湿了一条帕子。”   听闻此言,熠熠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关雎儿心知熠熠是想到林子清情急之时用了这位表姑娘的帕子救急,含笑引几人进屋喝茶。  得来不费功夫   “姑娘且慢——”   正引着几人向客厅走去的关雎儿忽听到一声干净清澈的男声,心头一跳,回头便望进一双含笑的眸子里,千言万语,不敌那男子一笑。   “姑娘,可否告知在下那茶水可收银子?”那男子问道。   关雎儿微微一笑,说道:“看在公子面上不收银子。”仔细打量过去,不禁想到两个字:干净。那男子一身简洁蓝色长衫,腰上只挂着一把翡翠金算盘,如此男子才合她的心意,只是不知他可有娶妻纳妾,可抖腿……心思陡转,关雎儿一笑后更加热情,又问:“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在下宫余煜,家中排行第二。”那男子说道。   “原来是宫二爷,您里面请。”关雎儿笑道,心想这是林子清的表哥,那位表妹的亲哥哥,又叫涟漪领着几人进去。   “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们吃茶了,诸位请自便。”林子清匆匆说完,心中牵挂着新翻出来的几本书便转身向小楼跑去。   “表哥——”那位表妹,也即宫玉颜叫道,提着帕子急匆匆的跟在林子清后面走。   林子泓似是极不耐烦,叫丫头跟上林子清,又蹙着眉头打量关家院子。   “几位里面请,茶水已经备好了。”方卓笑道。   关雎儿忍不住蹙眉,今日一个两个的都将她这小院当做自家后院了。   “关姑娘还是将借据先拿来看吧,算清了账,咱们好说话。”宫余煜笑着说道。   “宫二爷果然爽快,涟漪去拿账本,熠熠拿了算盘过来。”关雎儿笑道,与宫余煜等人一起走进屋子。   方卓见宫余煜也如此说,又劝道:“宫二爷别理她,妇人之言,当不得真。”   “方四爷,这客随主便四字想必您应当听说过吧,若是不嫌弃,你一边坐着喝茶。”关雎儿笑道,拿了算盘欲与宫余煜算账。   涟漪翻开账册,便于熠熠一同算起来。   宫余煜一笑,从腰上解下算盘,也自己翻起账册来。   只是宫余煜账册翻的极快,熠熠跟不上只能目瞪口呆的看宫余煜算账。   “一共六百四十五两银子,这茶米油盐皆是按着市价算的,用量也合理,只是不知这破纸堆为何折这么多银子?”宫余煜笑道。   关雎儿只管盯着宫余煜出神,见他发话,便问道:“宫二爷可有娶妻?可有纳妾?”   “尚未娶妻,也未纳妾。”宫余煜笑道。   关雎儿闻言心中大喜,又问:“通房丫头几名?”   方卓闻言瞪向关雎儿,心想今日关雎儿是又要给他丢脸了。   “一名也无。”宫余煜答道。   “可是身体有毛病?”关雎儿问道。   宫余煜坦然一笑,说道:“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可有婚约,又或者两情相悦?”关雎儿探身问道。   “关氏!”方卓忍不住站起来喝道。   关雎儿依旧盯着宫余煜看,心想他自落座以后就未抖过腿,应当是没有那毛病的。   宫余煜朗笑道:“是在下一厢情愿。”   关雎儿暗中叫声好,又盯着茶水想心思,心想她总算知道自己为何到了这地方了,果然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她相亲无数次,一直见不到可心的,谁想今日遇到了。   “姑娘这被褥的价钱高出市面上一倍,还是减了吧。”宫余煜仿佛叹息一般说道。   涟漪、熠熠忙看向关雎儿唯恐她色迷心窍,当真减了。   “下雨天被褥短缺,林四爷用的是晒过的被褥,减不得。”关雎儿说道,又问:“宫二爷此次来金陵,要待多久?”   “两月,巡视店铺一番就走。这破纸堆关姑娘还未说为何这样贵?”宫余煜指着账簿上的字问道。   关雎儿看也不看,说道:“原来只待两个月,那不如我带宫二爷游历一番。那破纸堆是按照两个月前一个公子,也就是林四爷四处收买破书的价格定下的。”   宫余煜眉头微蹙,又舒展开,说道:“我只待两月,探望故人便要去了一月,只怕没有荣幸与关姑娘同游。至于旧纸堆,那时四表哥刚到金陵,一心收集古书才定的这个价,做不得真。”   “宫二爷没有时间也无妨,左右我是闲着的,宫二爷只要有丁点空闲,我便能与宫二爷同游金陵。那旧书堆,先前林四爷是按着本算的价钱,我见着林四爷要的我家的书太多,便折成了按斤计价,已经是便宜上许多了。”关雎儿不徐不缓道。   宫余煜又拿着算盘算了一番,见果然比林子清原本给的价钱便宜了近三成,手上重新算账,嘴中说道:“在下仰慕秦淮风光许久,怕是有闲暇也不能与关姑娘同游。虽是晒过的,但被褥等确实值不了这么许多,况且我四表哥走后,那东西依旧是关家的,只要用人翻洗过一下,翻洗的工钱算作五百钱,如此这般……算上旧纸堆,我们给关姑娘一个整数,一百两,你看如何?”说完,将算盘推给关雎儿看。   关雎儿一笑,给涟漪使了个眼色。   涟漪用帕子盖住宫余煜的算盘,又将账册一页页翻过。   关雎儿瞄了一眼账册,便噼里啪啦的算起来,最后将算盘推给宫余煜。   “宫二爷一厢情愿的是位风尘女子?若不是,我便于宫二也同游又如何?我不用别人用过的被褥,这被褥料子实属上乘,除了我满庄也无第二人用的起,因此便是没用的了。若是林四爷不带走,我们的人负责拿去焚烧,必是要在多出一份工钱,那就算作五百钱……那旧纸堆,我自拿去引火用。一共是一百七十八两五百钱,算个整数两百两,宫二爷,你看如何?”   宫余煜揭开算盘上的帕子见关雎儿打出的正是她算出来的数字,眯着眼又细细算起,若旧纸堆不要,林子清必是死都不肯走的,林子清不走,他妹妹也要赖在这里,若是如此,负责接林子清的林子泓也少不得要留下……这样算来,就要再加上主子两人,仆从丫头数十人的食宿费用……   关雎儿也眯了眼看宫余煜算,又在心中估量了一番,暗下决心若是宫余煜实在很好,定要将他追到手。   堂上一下子安静下来,林子泓瞄了眼关雎儿与宫余煜,终于忍不住拍案而起,说道:“不过是几百两银子,也值得你们算上这么半天?林成,拿了银子给关姑娘。”   方卓握拳,也深以为然,暗恨关雎儿不光掉进钱眼,又贪图美色,越发不情愿再与她复合。   林成闻言,忙从身上掏出银票。   “且慢,这不是银子的问题。”宫余煜说道,又甩了算盘重新算起。   林子泓心知宫余煜这是老毛病犯了,不愿叫别人占上丁点便宜,不耐烦再听他们算账,负手说道:“我去看看子清,方兄可愿一同前去?”   方卓微微犹豫,一怕关雎儿趁他不在又做出不当之事,又怕怠慢了林子泓,少顷笑道:“那自是当然,我带林大爷一起过去吧。”   林子泓点头,便于方卓一同走出去。   “在下一厢情愿之人不是风尘女子,只是想去见见那香飘十里的秦淮。”宫余煜说道,又将算盘推过来,“被褥市价加上晾晒的工钱,另雨季物以稀为贵价钱另加一成。旧纸堆的价钱最后按着四表哥看上的再算价钱。”   关雎儿袖着手一笑,“既是要看,那不如上了画舫看的真真切切,既然我也没上过画舫,同游又何妨?这被褥的价钱便按着宫二爷说的办,只是那旧纸堆,被林四爷翻过了就难再卖出去,再者林四爷也是看过里面的,就按着每斤原本一半的价钱来算,至于林四爷要的那些,便按照本来算钱。”   闻言,宫余煜又拿了算盘算一遭,微微蹙眉,想着如此算账,若是林子清要留下的书本太多,那价钱便比先前的六百多两还多。   “关姑娘好算计,只是若四表哥一本也不要呐?”宫余煜说道。   关雎儿笑道:“要不要是林四爷的事,我只要不亏本就好。”   宫余煜还要再讨价划价,便听外头人说宫玉颜昏过去了。   关雎儿见宫余煜无奈的闭目叹息,心想林家人现在才到,定是因带了宫玉颜,一路拖累的。   “宫二爷可要先于我商量下客房的价钱再叫令妹躺进去?”关雎儿笑着问道。   宫余煜叹息一声,说道:“稍后再算吧。”   “也好。”关雎儿点头说道,叫人引了宫余煜过去。   “姑娘,你看上那宫二爷了?”涟漪低声问道。   关雎儿点头,又问:“怎样?不错吧。”   涟漪奇怪的看了眼关雎儿,半响说道:“样貌什么的都不差,只是太磨叽了,跟个女人算半天的账。”   “你懂什么。”关雎儿撇嘴说道,又要进屋子里装扮一番。   熠熠偎在关雎儿身边,赞叹道:“不愧是姑娘,我也想问那人娶妻了没有,只是一直不敢开口。”   涟漪扶额无奈道:“今天这是怎么了,春天还有好久才到,你们一个个就先怀上了。姑娘此事还是慎重些好,姑娘总该矜持一些。”   关雎儿摸着自己头发,后悔今日不该偷懒只盘了头发就出来,又忙叫涟漪进来给她收拾,说道:“矜持做什么,迟了一步人家不定就跟谁私定终身了,看中了抢到手才能安心。”   熠熠附和道:“就是,就是。”也跟了涟漪进了东屋,琢磨着如何叫涟漪替她问了那人姓甚名谁。   心思一日三变   关雎儿梳妆打扮好,又细问涟漪好不好看。   涟漪叹道:“姑娘,宫二爷的妹子都倒下了,宫二爷哪有心思看你啊。”心中又回想一下宫余煜的音容相貌,依旧觉得宫余煜配不上关雎儿。   关雎儿摸着头,遗憾的叹了口气。   “我说姑娘打扮的很好看。”熠熠点头道,又就着关雎儿的镜子照一下自己的脸。   关雎儿拨了一下散落的头发,刚迈出脚步,又停顿下来,自言自语道:“若是我此时过去,危急之时,宫二爷再与我论起那饭钱,我又该如何?若是不应,显得我铁石心肠,若是应了,那我今晚上又睡不着……”   涟漪听她嘟哝了两句,说道:“姑娘平日里给别人的东西也比这值钱,怎地这会子又计较起来了?再说,姑娘不是说看上宫二爷了吗?”   “一码归一码,看上是看上,银子的事不能算不清,这是原则问题。”关雎儿说道,犹豫再三,又叫涟漪等人出去看着,她自己个在屋子里躺一会。   涟漪熠熠无奈的看着关雎儿穿着一身崭新的衣裳斜躺到床上,只得出去了。   关雎儿迷迷糊糊的躺床上睡着,忽听到有人叫“四爷,你不能进去。”正想着方卓没事来找抽了,就见一人扑来,想也不想,便一脚踹了出去。   听到哎呦一声,关雎儿才睁眼坐了起来,就见地上林子清捂着肚子直叫。   守着屋子的涟漪进来,焦急的看着林子清。   “没事,你先出去吧。”关雎儿对涟漪说道,盘腿坐在床上,又问林子清:“林四爷这是怎的了?寡妇门前是非多,如今外头正满城风雨的说我品行不良,林四爷这是又来给我送话柄呐?”   林子清捂着肚子又叫了两声,咬牙忍着将一张纸递给关雎儿。   关雎儿疑惑的接过那纸,展开看上面写着一句: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略顿了一会,方想起这是自己在那用来骗林子清的布上随手写下的一句。   “你这个骗子!”林子清急红了眼睛说道。   关雎儿蹙眉望着他,心想林子清果然是个妙人,这么快就知道她画的是什么。   “骗子!”林子清见关雎儿不说话,又叫了一声,因抻直了腰,又痛的叫了两声。   “你没事闯我闺房,坏我清誉就为了这么一句话?”关雎儿问道。   林子清咬牙道:“亏我黑天白日不停的钻研,原来你写的竟是这样一句话!”   “你要钻研什么?是钻研字迹还是钻研破布?若是钻研破布,你就四处问人家有没有沤烂了的衣裳卖,若是钻研字,那字就是古字,我并未骗你。”关雎儿说道,又想跟林子清这样的人计较才是自找没趣。   林子清闻言一怔,半响迟疑道:“那字当真是古字?你写的?”   关雎儿点头,忽问道:“你表妹昏倒了,你怎地在这里?”   从关雎儿手中抽回那张纸,又折了放进自己袖子,林子清依旧捂着肚子咬牙道:“她病倒了我又不懂医术,如何救她?再说方兄医术精湛,在那边守着就好。”   关雎儿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心想宫玉颜的芳心算是喂给狗吃了,“那你也应当守在那里啊?”   林子清踉跄的站起来,轻轻拂了拂袖子,开口道:“哪里有什么应当不应当的,她一进小楼就踩坏了我整理半天才弄出来的纸张,害的我又要再收拾一日。”   关雎儿听闻林子清的话,心想莫不是林子清将宫玉颜弄晕倒的。   “关姑娘,你那屋子里的书不会也是你有意弄的吧?”林子清蹙眉问道。   关雎儿摇头,“不是,你放心研究吧,只是先写个欠条,就说那些书你都要了。”   林子清闻言,不屑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还会赖你的帐不成?”   “林四爷这话说的,我还能信不过你?”关雎儿笑道,下床引林子清到房中案桌边写欠条。   林子清卷了袖子,洋洋洒洒的在纸上写下小楼中所有纸张他全要了。   见关雎儿两眼冒光的望着他的字迹,得意道:“这纸上写的不过是几百两,我的字却是值个百万的。”   关雎儿拿了那欠条,吹了吹上面的墨迹,笑道:“那百万也是林四爷您自己的,我只要这几百两就能睡好了。”   林子清冷哼一声,心想果然是头发长见识短。   关雎儿又拿了纸要林子清将林子泓等人留宿的费用一同写下欠条。   “莫非他们不走?”林子清蹙眉道。   关雎儿心想旁人走了都可,只有宫余煜一人不能走,便说道:“宫姑娘病倒了,自然走不了。便是要去方四爷的小院子,那院子小小窄窄的也住不下你们这么多人。”   林子清似是不想宫玉颜等人在,生怕他们妨碍他搜寻古书,只肯写下他们十日的食宿费用。   关雎儿拿了两张欠条,心中乐开花,心想终于能够毫无牵挂的去寻宫余煜了。   “林四爷,我与你一起去探望宫姑娘吧?”关雎儿笑道,又转身坐到镜子前补妆。   林子清不情愿地说道:“我先回小楼了,以后还会来寻关姑娘一同研究那古字。”   “好说。”关雎儿眯着眼笑道,心想又能收到一笔补习费用了。   林子清刚出了院子,旖旎就跑来数落道:“姑娘你说林四爷办的是什么事,如今天越发冷了,人家一窝的小猫在那小楼里住的好好的,他偏把人家的窝给扒了,一只小猫还被关在箱子里,害的老猫叫了半天,若不是有人听到了小猫叫,指不定小猫就要憋死饿死在箱子里了。”   关雎儿听她说了一串,说道:“应当是不留心关进去的吧,看他那样也不像是有心的。”   旖旎啐道:“整个人跟傻子一样赖在小楼里,我说这几日老鼠到处窜,原来都是叫他给撵出来的。”   关雎儿听旖旎说起老鼠,头皮一麻,忙说道:“快叫人把那窝猫换个地方养,若还留在小楼里,指不定又被林四爷撵出来了。”   “我也是这样想的,刚叫桂婆子将原来的猫窝挪到了后院柴房。”旖旎说道,看了眼关雎儿,“姑娘这样打扮是要出门?”   “我去看看宫二爷。”关雎儿坦然道,又出了门,自己向厢房走去。   路上果然听到几只小猫的叫声,又见一只白色小猫跑来抱着她的脚咬。   “姑娘,这猫是自己又偷跑出来的。”桂婆子叫道,弯腰要捉了那小猫。   关雎儿笑道:“不必抓了,随它们爱跑到哪,只要不进了屋子,脏了厨房就好。”   “哎。”桂婆子应道,又抱着其余两只猫向柴房走去。   那只白猫一路抱着关雎儿的腿进了厢房,因其他屋子并未收拾,宫玉颜便暂时躺在了林子清的屋子里。   进了屋子,关雎儿望向宫余煜,问道:“宫小姐怎样了?”   “舍妹并无大碍,只是路途劳累了一些。”宫余煜说道,瞄了眼关雎儿脚下的小猫,向后退了一步。   “无事便好,只是宫姑娘身子柔弱,还是在我这院子里多多休养几日的好。”关雎儿笑道。   正研究宫玉颜以往药方的方卓斜眼瞅了眼关雎儿,又忍不住在心中暗骂一句,须臾平复心绪,才又继续看下去。   林子泓坐在一旁等着方卓看方子,只是似乎不是很信任方卓,开口道:“方兄,表妹的药方可有什么不对的?”   方卓笑道:“并无什么不对之处,只是还可再精益求精一些。”   “那就请方兄再改了药方给舍妹吧。”宫余煜笑道。   方卓应了,便又去林子清的书案上。   关雎儿心想方卓指不定又是要趁机卖弄一番,又看向宫余煜,说道:“我叫人给几位收拾了屋子吧,只是宫姑娘如此,宫二爷可还赶着要去谈生意?”   “那自然是要看着舍妹痊愈了才能出去。有劳关姑娘了,那食宿之资……”   “宫二爷不必费心,林四爷已经写下了欠条,另将数额也写上了。”关雎儿自然地说道。   宫余煜闻言微微蹙眉。   关雎儿一笑,问道:“宫二爷平日喜欢做些什么?”   “在下闲时只喜垂钓。”宫余煜低头说道,眉头又蹙了起来。   关雎儿说道:“我闲时喜欢弄些胭脂脂粉,有时也提笔写几个字,本要跟丫头们学做女红,只是前些日子下雨,屋子里阴暗便歇了那心思。宫二爷平日喜读什么书?”   宫余煜眉头皱的越加紧了起来,对关雎儿笑道:“关姑娘见谅,在下要失陪一会……”   关雎儿看他神色,忙说:“宫二爷还请自便。”   闻言,宫余煜又是一笑,转身出了门。   关雎儿正想莫不是自己太过主动,叫他不自在了,就听外面喵呜一声惨叫。   关雎儿腿上的小猫一颤,滑了下来,又绕着关雎儿的腿叫。   关雎儿快步向门外走去,却见一只黄白相间的小花猫瘸着腿颤抖着向桂婆子走去。   “宫二爷,真是对不住,这小猫一时没看住。”桂婆子一脸歉疚地对宫余煜作揖道。   关雎儿看向宫余煜,见他眉头依旧紧皱。   “无妨,只是还是将猫拴好了吧。”宫余煜说道。   关雎儿忽觉心中一阵凉风吹过,冷笑道:“宫二爷,这是我家的院子,这是我家的猫,它们爱转到哪里就转到哪里,还用你来管?”   宫余煜一僵,心想方才关雎儿还要讨好他,怎这一会子就变了?   “宫二爷,打狗也要看主人,你这还在我家里头转着,怎就打起我家的猫来了?”关雎儿扬眉问道。   从门外赶来的熠熠,见关雎儿发火,也不明所以,忙将药碗递给桂婆子叫她送进去,又问:“姑娘这是怎的了?”低头见一小猫瘸着腿,不停的回头转着去舔自己的腿,又抱了那小猫看。   宫余煜脸色发青,稍后又和缓下来,说道:“关姑娘,是那猫自己扑过来咬我的,我不过是一时情急。”   关雎儿低头望了眼正搂着她的裙子,抬头看她的小白猫,冷笑道:“它刚断奶没几日,能咬伤了你?宫二爷,宫姑娘身子弱,就留下来养病,您今儿个晚上还去随了方四爷一同去了吧,也免得两看两相厌。”   宫余煜微微握拳,半响应声好。   关雎儿不耐烦再看他,对熠熠说道:“咱们走,叫院子里的人都记住,这猫也是咱家的,我没发话,谁也不能打!”   “哎。”熠熠应道,抱着猫就与关雎儿一同走了。   宫余煜望着关雎儿主仆,冷笑不已。   “宫二爷别见怪,我们姑娘护短的很。”桂婆子笑道,端着药碗便出了院子。   世间良人难寻   因宫余煜那一脚,关雎儿对他的彻底没了绮念。   回了自己屋子,因这一冷一热,关雎儿竟有些难过,想着莫非她终是寻不到良人。   熠熠抱着小猫进屋,开口道:“姑娘,我看过了没伤到,不过是踢的重了点。”   “唔。”关雎儿懒懒地应道,看着门看外的小猫跳着要进屋来,开口道:“将这小猫也放出去,别让它身上的虫子进了屋子。”   “哎。”熠熠应道,又把小猫放了出去。   一会涟漪也回来了,见着关雎儿无精打采,全然不似方才那般兴致盎然模样,疑惑地低声问熠熠:“这是怎的了?”   “见了宫二爷踢了小猫一脚,姑娘就翻脸了。”熠熠开口道。   涟漪轻笑一声,开口对关雎儿说道:“姑娘,这算是个什么事,你没有理由的看上也就罢了,哪能因这么一件小事就放了手?”   关雎儿一时不知该如何跟涟漪等人解释,总归是因着宫余煜的那一脚,原本以为的一个完美男人就没了,此时虐待小猫,往后指不定虐待老婆,虽说宫余煜未必打得过她,但跟一个会向自己动手的男人在一起,不伤身就伤心。再者说,便是她与涟漪说宫余煜以后会打老婆,涟漪等人恐怕也会说是一件小事的。   长叹一声,关雎儿吩咐道:“反正林家的丫头小子带了不少,也不用咱们的人,只将他们需要的送给他们就好。至于方老四,宫老二,就叫他们在关门之前赶紧走。”   涟漪听关雎儿连宫二爷都不叫了,心知她是对宫余煜真心失望了,忙应着,又去吩咐旁人做事。   不想叫这类似于失恋的情绪影响自己,关雎儿又叫关跃、关尧过来说话。   没一会,关跃便到了。   关雎儿见他瘦了不少,说道:“辛苦你了,叫芸娘多给你弄些汤水补补。”   关跃笑道:“多谢姑娘关心了,芸娘如今正在前院炖鸡呐。”   关雎儿一笑,又问:“地里怎样了?”   “水都排出去了,没叫淹着庄稼。有几个坏心眼的趁着晚上天黑,又将咱们挖的沟给堵上了,我带着邓三把他们都收拾老实了。”关跃笑道。   “有这事?都是谁的人?”关雎儿问道。   “是这里几家富户的家人,一家姓卢一家姓贺,原本也是跟姑娘抢过这地的。”   关雎儿摩挲着下巴,细细想了下,又问:“他们是一起搞破坏?”   “正是,姑娘尽管放心,这事我能摆平。”关跃笑道。   “那就有劳你了。收成可会减少?”关雎儿笑道,心想流氓也有流氓的好处,对付乡下的地痞还是关跃有法子。   “约摸会少上两成,不会少太多。”关跃说道,又搓着手憨笑道:“听说姑娘嫌庄子里的人手不够,我有两个以前的小兄弟过来了,不知姑娘能收下他们不?”说完,又接到“若是姑娘不收,我便介绍他们去了别处。”   关雎儿问道:“也是与你一样以前偷鸡摸狗的?那样也不怕,左右有你看着,缺了东西你赔。只是当真是你的小兄弟,知根知底的?”   关跃笑道:“自然是知根知底的,不然我也不敢跟姑娘说。他们的老娘在哪我都知道,更何况这次是拖家带口投奔我来的。如今都是看着孩子大了,不愿与人做那帮闲的事,一心要寻个稳妥的行当。”   “留下也行,只是你要看好了他们,若是出了事,你可要连坐的。”关雎儿说道。   关跃忙迭声应是。   “先叫他们住前院,等着关尧看看能不能用,若是他留下了,就跟了他,不然依旧跟了你。”关雎儿说道。   关尧心知关雎儿如今要扩张铺面,又包下了一艘船出海,便点头应了,又对关雎儿说了几次谢。   外头熠熠说关尧进来了,关雎儿抬头,就见关尧与氤氲一同进了屋子。   “给姑娘请安。”关尧、氤氲欠身道,又与关跃问了好。   关雎儿看着氤氲,见她略有些发福,心知她在金陵过的不错,笑道:“这一去这么多日,可将要买的都买齐了?你娘对这女婿可满意?”   “姑娘,说什么呢。”氤氲羞涩道,又到关雎儿身边站住。   关尧忙说道:“我娘与氤氲的娘亲都叫我给姑娘问好,另外,太太奶奶们也叫我问你好,太太叫我捎回来的东西都在氤氲那了。”   氤氲笑道:“单子都给涟漪收着了。”   关雎儿点头道:“我听她说过这回事,还有什么事没?”   “头一件事就是宫家二爷来了,要与姑娘商议将咱们铺子里的头面面霜等进到宫里的事,此时若是能成,往后依靠着宫家,咱们家的铺子也算打出了名号。”关尧笑道。   关雎儿沉吟一番,问道:“这御用的东西,是那样好弄的?”   “怎会好弄,虽说咱们的东西算是好的,但与宫二爷谈妥之后,这哪一样都少不得要经了他的指点再改进一些。”关尧说道。   关雎儿笑道:“宁为鸡头不为凤尾,那御用的浑水咱们不去趟,抢了别人的生意还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还是关起门来做自己的生意好。”   关尧笑道:“姑娘说的也有道理,再则咱们弄了没多久,就被宫家寻上,虽说是货好,但也难保不是有人不安好心。”   关雎儿点头道:“你有这个提防之心就好,若与宫家联手,少不得咱们的人要听他们的,到时候自家小买卖还弄的自家不开心,大头银子又都叫他们赚去了,这才叫做蠢。”   关尧点头应是,又将如今金陵的事一一与关雎儿说了。   关雎儿因心中不自在,略问了几句就罢了手,只叫关尧按着他自家的心思做买卖就好,最后又叫关跃引着关尧去见他新来的两个兄弟。   关跃关尧走后,关雎儿又叫氤氲说说关家里头的事。   “姑娘,太太悄悄的叫我劝你早日跟方四爷破镜重圆呐。”氤氲说道。   涟漪笑道:“这个就算你不说大家也能知道。”   “我看太太的意思是姑娘你若不与方四爷和好,她便另寻了人将你早早嫁出去。”氤氲又说道。   关雎儿伸手拆了头发上的发簪,又用手梳起头发,开口道:“初嫁由人,再嫁由已。太太若寻的是个好人,我便嫁了,若不是,除非打晕了我,否则我才不嫁。就算嫁了,我也能再和离一回。”   氤氲笑道:“姑娘说的是,天涯何处无芳草。先前我看着一群人进来,当中一位爷就不错。”   关雎儿冷笑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我算是明白了,面子上寻不到缺陷的也不是好人。”   氤氲因不知宫余煜的事,疑惑的望着涟漪等人。   涟漪低声将宫余煜的事说了,氤氲讶然道:“我说的不是那位。”   涟漪觑了眼关雎儿,笑道:“姑娘一时迷了心窍,只当咱们说的出众的那人便是她看上的那人了。”   “我不过是一时瞎了眼。”关雎儿说道,听着外头的猫叫声,又叫人拿了点心将那小猫引开。   涟漪怕她急起来,不敢再说。   晚饭时,饭菜刚上桌,外边就有人说宫二爷来了。   关雎儿放下筷子,啐道:“刚洗的手,又白洗了。”   出了西耳房,关雎儿袖着手望着廊下的宫余煜。   “关姑娘,想来你是对我有些误会,不与姑娘说清楚,在下实在难以下咽。”宫余煜开口道。   关雎儿冷眼望着他,忽问道:“宫二爷是方才见着关尧了吧?他把我的意思说了?”   宫余煜一愣,点头应道:“正是,如此大的买卖,关姑娘还是不要因一时意气推拒了,也免得日后后悔莫及。”   关雎儿眯着眼看着宫余煜,开口道:“宫二爷真是为他人着想,只是小女子没有那么大的心胸,也不想赚那么多的银子。”   “关姑娘先前还与在下算四表哥的账。”宫余煜笑道,又拨弄腰上的算盘。   “那是我应得的,不然无亲无故,他又不是老弱病残孕,我为何要收留他?若是没事,我就吃饭去了,宫二爷也请早些出去吧。”关雎儿说完,转身要进耳房。   “关雎儿——”   关雎儿听闻这一声呼唤便好是一愣,回头去看宫余煜,“你叫我?”   宫余煜摇头,说道:“在下并未叫关姑娘。只是那小猫却不是我有意的,确实是一时情急。”   关雎儿莫名其貌的看了他一眼,又要进耳房。   “关姑娘可还与我同游秦淮”宫余煜又问道。   关雎儿背着身子摆手,说道:“那等纸翠金迷之所,还是独自一人去游玩的好。”说完,进了屋子。   “那宫二爷真怪,明明就叫了的,也不知是听谁说过姑娘的名字。”涟漪不屑道。   “随他吧,知道我名字的人也不少。”关雎儿说道,又拿了水洗手。   晚间,听说宫余煜与方卓出了她的院子,关雎儿这才觉得心里舒服一些。   熠熠将取给宫玉颜了什么药,取了多少一一与关雎儿说了。   “我看着林家的人都是大方的,他们要什么只管给好了。我算是傻了才跟一个不相干的人算半天的账。”关雎儿说道,又反悔了一会,心想下次便是见着一个谪仙下凡,她也不能迷了心智。 26、挖墙脚必活埋 林家人住在关雎儿院子里,本因宫玉颜卧床在关家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后又见关雎儿将一切事情算的清清楚楚明码标价,便付了银子,又将关家院子当做客栈一般,心中的愧疚也没了。宾主双方也各自乐得自在,相安无事的过了一月有余。 关雎儿总是梦到上一世的事,大多是在相亲,但难得的是,她昨儿个晚上竟梦到了自己的心理医生,更罕见的是那个毫无个性空白如一张纸的医生在她眼中竟成了极品好男人。 第二日起床后,关雎儿就有些怏怏的。 涟漪等人不敢多问,只看着她发呆。 将近午时,熠熠欢跳着进来了。 关雎儿看她满脸红云,眼含春水,心中大概猜到是熠熠与那小侍卫的事成了,心里忍不住泛起了酸水。 “姑娘,你当初说放我出去,那话可还当真?”熠熠羞涩的问道。 “当真。”关雎儿有气无力的回道。 熠熠看她一眼,犹豫道:“姑娘是不舍得我?若是那样,我就不出去了。” “谁不舍得你?我不舍得涟漪,不舍得旖旎,唯独就舍得你。” 熠熠顿脚道:“姑娘就会口是心非!” “行了,姑娘今日心里不痛快,你就少说两句。”涟漪笑道。 关雎儿觑了她一眼,问道:“你那事是如何成的?” 熠熠羞红了脸,进了西间不出来。 涟漪开口道:“那人叫伍志,是林大爷的人。我寻了他,跟他说了熠熠的事,恰好那天他也看到了熠熠,见着熠熠相貌俊俏,自然是挑不出什么毛病的,就一口答应了。” “这么简单?”关雎儿疑惑道。 涟漪也一脸茫然,问道:“这要什么复杂的?他们都彼此看上眼了,伍志我问了百宝儿也是老实人一个,家里人口又简单,正合熠熠这种性子。” “若是伍志也如宫老二一般呐?若是他人面兽心呐?”关雎儿追问道。 涟漪看了眼西间,忙低声道:“姑娘,熠熠还小,你别吓着他。哪有这么多人面兽心的人,再者说,宫二爷也没做什么,怎么就得了您这么个人面兽心的评价?” “那也不能说了这两句就把事定下。”关雎儿蹙眉道。 涟漪一笑,“姑娘多虑了,人家见不着面就定下来的多了,熠熠与伍志都是见过的,比他们不知要好上多少倍。” “若是伍志脚臭呐?抖腿呐?”关雎儿又问。 “谁家不是在将就,这点子小事还值当姑娘来说。”涟漪笑道,听外面有小丫头过来领针线,便出去忙了。 关雎儿目瞪口呆的望着涟漪的背影,心想难怪故事里捡了人家的帕子,偷了人家的衣裳随便耍个流氓都能成就一段美好姻缘,原来大家都是将就。 “姑娘在想什么?”熠熠出了西间问道。 关雎儿摇头,随后叹道:“我还是忍不了那些毛病。” 熠熠笑道:“姑娘自打醒来后就比以前讲究多了,以前虽也挑剔,但不像现在这般什么都看不上眼。” 关雎儿笑道:“既是要嫁人,自然是要挑一个好的。” “姑娘如今可不好……”熠熠脱口说道,话说了一半又咽下,讪笑两声忙跑了出去。 关雎儿眯着眼,一下子就知道熠熠说什么了。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脸,难道她只能跟方老四回去,又或者寻了个鳏夫给人当后妈? 听着外面哗哗的声音,应当是又下雨了。 关雎儿的心也闷闷的,想起不知是谁说的,“只有智慧且强壮的人才不会被天气左右他的情绪”,觉得自己比以前变弱了,关雎儿不服气的起身去东间换了身衣裤穿着,又去了东边的书房。 书房里因打通了中间的隔墙,且屋子里又没摆上多少东西,关雎儿便在书房里活动起身体。 觉得四肢有些僵硬,又抬腿将腿放在桌子上往下压。 锻炼了近小半个时辰,听着外面哄的一声,随后听有人急促的敲门。 “姑娘,不好了。”涟漪在门外叫道。 关雎儿走过去开门,就见涟漪湿了一半裙子站在外面。 “什么不好了?”关雎儿蹙眉道。 涟漪指着后面的小楼,急忙说道:“林四爷不知哪根筋不对,带着百宝儿去挖那小楼,小楼建了都有一百年了,哪里禁得住他挖,况且前些日子就不停的下雨,早泡坏了。” 关雎儿问道:“刚才那声音就是小楼倒了?” 涟漪忙点头,又道:“林四爷如今还埋在里面呐,百宝儿出了小楼取东西,侥幸躲过去了。” 关雎儿闻言,接过涟漪手上的伞便向小楼快步走去。 涟漪看着她一身短装,忙进屋又拿了披风给她。 关雎儿冒着雨到了小楼前,就见那小楼倒了一半,又见着林子泓带着人在废墟上四处翻检。 “林四爷在哪一间屋子?”关雎儿开口问道,见有人急着立功在废墟上左蹦右跳,又说道:“林大爷,叫你的人先停下,问清楚了再慢慢找,这些都是木头屋子,早都被虫子蛀空了的,别没砸着林四爷就先叫人踩伤了他。” 林子泓不耐烦道:“雨下的这般大,还费什么时间问话。”又不满道“若是老四出了事,我林家绝不会善罢甘休。“ 关雎儿瞄了他一眼,心想这位林大爷自打第一次见着他就没见他不急躁的,又问百宝儿:“你家爷在哪间屋子?” “在最下面一层,爷非说这小楼里边有藏书密室,不然不能外面看着大,里面只有那一丁点空地。”百宝儿红着眼圈说道。 关雎儿闻言,觑了眼林子泓,开口道:“林四爷说的密室在哪?定是他动了顶梁柱,小楼才倒的,反正这小楼就这么一点地方,叫人在外围一点点将木石移开,不过一会功夫,定然能找到你们家爷。” “哎。”百宝儿应道。 林子泓听闻是因林子清擅自挖了人家的屋子才被埋在里面的,也不好再发牢骚,便带了人过去搬木头。 关跃也带了人过来帮忙。 关雎儿撑着伞站在一边,又叫人将担架,房间都准备好。 不时就见宫玉颜也带了人过来了。 看着宫玉颜摇摇欲坠模样,关雎儿走过去说道:“宫姑娘还是回去歇着吧,身子才好,淋了雨又要病倒了。” 宫玉颜因听闻那日关雎儿赶宫余煜出去,面上淡淡的,并不与关雎儿说话。 关雎儿见着自己自找没趣,便又转过身去。 “家妹自幼体弱,家人对她也多有疼爱,就养成了她这性子,还请关姑娘海涵。”宫余煜赶来说道。 关雎儿觑了他一眼,笑道:“我便是不海涵也碍不着宫姑娘什么。” 宫余煜看着废墟,担忧道:“若是四表哥出了事,玉颜不知会有多伤心。” 关雎儿闻言奇怪的看了眼宫余煜,虽说一个是表兄弟,一个是亲妹妹,但也没有在旁人还落难的时候就先关心自己妹妹的。 “哥哥——”宫玉颜叫道。 宫余煜闻言,转身向宫玉颜一笑,又在她耳边说了两句,便带着宫玉颜走了。 关雎儿望着他们兄妹两离去的身影,忽觉有一丝怪异。 胡乱想了一刻钟,那边就听到关跃在叫:“找到人了。” 关雎儿闻言也踩着木头等物走过去,就见淋着雨,林子清抱着一个盒子兴奋的叫道:“我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闻到血腥味,关雎儿瞥了眼林子清的右腿,见他小腿上血淋淋的一片。 关跃将林子清抱出来,又叫人抬着他进厢房。 关雎儿再向前走两步,就见一出干净的小室露在那断壁之间。 细看了眼,那小室里却是空荡荡的,没有旁的什么。 “关老太爷不愧是一心向学的,连密室里藏的也是宝书。”宫余煜说道。 关雎儿回头,见他是送了宫玉颜之后又返回来的,笑道:“叫宫二爷见笑了。” “关姑娘客气,是我们对不住关姑娘才是,这小楼的银子在下会……” “我会跟林大爷算清的,不劳宫二爷操心。”关雎儿说道,跳进那小室,左右敲了一番,觉得脚下的地板有些松动,用手指抠了一下,见是一个木匣子嵌在里面的。 “这里面莫不是才是真正的宝贝?”宫余煜笑道。 关雎儿并未理他,拿出那匣子打开看了眼,里面也是一本她不认得的古书,合了匣子,关雎儿走出废墟,见宫余煜与她一同,便问道:“宫二爷可是要去看林四爷?” “当然。”宫余煜说道。 “那就一起吧。” 两人一同到了林子清那里,进了屋子就听林子清在里面不停哼哼。 关雎儿刚要进去,宫余煜又拦住她,说道:“里面怕有不便,关姑娘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话音刚落,林子清屋子里就传来宫玉颜低声哭泣之声,关雎儿觑了眼宫余煜,笑道:“现在可还有不便?” “是在下多虑了。”宫余煜笑道,让到一边叫关雎儿进去。 关雎儿进去后,原本哼哼的林子清也不叫了,抱着匣子忙道:“你开个价,我都给你。” “等林四爷好了再连同那小楼一起开张欠条给我吧。”关雎儿说道,将自己拿着的匣子也递给百宝儿,随后便又带着涟漪等人走了。 林子清见关雎儿又给了他一本书自是心花怒放,兴奋不已,嘴中说道:“关姑娘看着讨厌,其实还算个好人。” “表哥,你怎样?痛不痛?”宫玉颜含泪望着林子清血肉模糊的腿。 林子清闻言,疼的叫了两声,依旧兴奋的抱着匣子不放手。 宫玉颜见林子清不理会他,又反复叫了两声。 “表妹,老四要接骨,请你出去吧。”林子泓生硬的说道。 宫玉颜一僵,又看了林子清一眼,便于宫余煜一同走了出去。 望着外面瓢泼大雨,宫余煜哽咽道:“哥哥,表哥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宫余煜笑道:“莫多想,四表哥自幼便爱书胜过爱命,此时是得了新书只顾着欢喜呐。” 宫玉颜一笑,又坐在椅子上听着里面林子清的叫声,揪心的蹙起眉头。     27、非奸即盗之人   当你厌恶一个人,想要从一个人身上挑出毛病的时候,那么他身上便没有一处是好的。   宫余煜自打那日被关雎儿推掉生意后,便不时的送些礼品过来,隔三差五的又邀她出去。   依据先前宫余煜那分毫必争模样,关雎儿第一个反应便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往后几日,虽被拒绝,宫余煜依旧不时的过来坐一会。自打林子清自作孽的将自己活埋了一次后,宫余煜来的次数更多了,竟有些三顾茅庐的意思。   关雎儿身边的几个丫头当中,旖旎是最嘴硬心软的,见着他这样,就有些感动,捡着空子就劝关雎儿。   “姑娘,宫二爷一片诚心,你就莫要拒人于千里之外了。”旖旎说道。   正画着画的关雎儿看了旖旎一眼,说道:“你不说宫老二居心不良了?”   旖旎一怔,因最早说宫余煜其心可诛的便是她,最先被软化的竟还是她,略有些不好意思后,又说道:“此一时,彼一时,就算是个石头心也能叫宫二爷给暖化了。”   关雎儿一笑,说道:“我的心就是石头,不是火山甭想暖化我。”又低着头去看,一张画纸上除了眼睛,其余的地方画的都不好看。   “姑娘,你这美人的脸跟歪了的一样。”旖旎偷笑道。   关雎儿放下笔,叹气道:“我只会画眼睛,其他的画着也还好,就是凑到一起不像话。去催催林四爷,叫他早些把画像给我送来。”   “哎。”旖旎应道,便去催如今闭门不出的林子清。   关雎儿看着旖旎远去的身影,心里对宫余煜更加防备。听关尧说宫老二另找了合作伙伴,既然没了买卖上的事,宫老二没事还往她这里凑,能是为了什么呢?   正想着,外边涟漪说宫余煜又来了,关雎儿叫他进来。   看着宫余煜穿着言行皆叫她寻不到错处,关雎儿心中不满之时,又将他踢了小猫那一脚的错无限放大。   “宫二爷今日来又有何事?若是送礼,只管把礼单给了涟漪。”关雎儿笑道。   宫余煜瞄了眼关雎儿那身万年不变的装扮,笑道:“关姑娘可还记得你我初见那日?”   “那日是我眼拙了,叫宫二爷看了笑话。”关雎儿笑道,又感叹果然没有一双火眼金睛,辨不出妖魔鬼怪。   宫余煜却道:“那日溪边关姑娘正放着莲花灯……”   “宫二爷记错了,那日是白日,又在我院子里,我为何要放莲花灯?”关雎儿问道。   宫余煜摇头叹气,无限怀念道:“你终是忘记了。”   关雎儿闻言却不再言语。   “关姑娘,在下先前说已心有所属,不知关姑娘可知我心仪的那人是谁?”宫余煜又开口说道。   关雎儿笑道:“宫二爷喜欢的是谁与我有什么干系?这桩买卖是我无能,做不成的。若是宫二爷往后有什么好差事,还请不要忘了我。”   “这自是当然。”宫余煜点头道,又问:“关姑娘当真不想知晓那人是谁?”   “我对宫二爷的私事并未兴趣。”关雎儿笑道。   “关姑娘既然不想知道,那便罢了。”宫余煜无奈地低头说道,又抬头向关雎儿一笑:“因四表哥的伤,只怕他还要多叨扰姑娘一些时辰。我妹妹要照顾四表哥,自然也是要留下的,还请关姑娘多多关照。”   “好说,还请另妹只管将我这当做客栈得好。”关雎儿笑道。   宫余煜闻言,转身道:“不知关姑娘如今可还喜欢的是莲花灯还是兔子灯?”   关雎儿端着茶碗并未回他,见着宫余煜走了,便将茶碗放下。   “姑娘,我怎么觉得看宫二爷的样子,他心仪之人就是姑娘你?”涟漪开口道,又加了一句,“先前第一次见面他还没这样说,怎么如今就这样了?竟然连姑娘先喜欢莲花灯又喜欢兔子灯的事也知道。莫不是姑娘当真便是宫二爷的那……”   关雎儿看了涟漪一眼,又靠着椅子眯着眼,随后吩咐道:“叫关跃进来。”   “是。”涟漪应道。   关雎儿摩挲着下巴,她这人最大的优点便是自知之明,若说宫余煜对她一见钟情,她是不信的,那就是当真与原主认识?   这也不会,若说她识人不清也行,但看一个人认不认识自己这点眼力劲她还是有的。若是当真有情,又或者宫余煜先是因自己没认出他,才有意试探自己,那为何试探了一半又放弃了?   若说宫余煜态度的转着便是在见到关尧后,又或者说是在那天她从厢房出来后至宫余煜遇到关尧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事叫宫余煜的态度变了。   “外头谁在?”关雎儿扬声问道。   熠熠忙应道:“姑娘,我在呐,涟漪姐姐去找关跃了。”   “那日宫老二他们刚到的时候,是谁在厢房里头当差?”关雎儿开口问道。   “先是桂婆子,后来是梅花。梅花她凑热闹上赶着去了,给林大爷等人倒了茶水。后来见没事了又出来了。”熠熠答道。   关雎儿闭着眼回想了一下,她离开院子的时候是见着梅花凑在里间的。   “叫梅花过来。”关雎儿开口道。   不一会,关跃便过来了。   “姑娘,你有什么吩咐?”关跃问道。   “宫老二自来了金陵,都去了哪里?跟谁说过话?”关雎儿开口问道,见这问题难住了关跃,又问道:“我是说跟我有关的人和事。”   关跃笑道:“这倒真不知道,宫二爷一个月去金陵几次,他也算是咱们家有旧,定是要去拜访老爷太太的。”   关雎儿一愣,若是旧识,那便是以前相识也有可能。   关跃看了眼熠熠,见熠熠的神情猜着关雎儿不像是看上宫余煜的,便又说道:“不是我多嘴,宫二爷为人太方正了。也不见他沾染女色,实在看着太假。”   关雎儿闻言,心知关跃这等混多了江湖的人看人的眼力还是毒辣的,又问:“你也觉得他不好?”   关跃笑道:“刚见时觉得宫二爷很好,是我们这些人八辈子也赶不上的,再见着两回,就觉得有些怪异,又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芸娘给他们送了一回菊花,也说那宫二爷看着怪怪的。”   “那是你们寻不到他的差子才这样想的。”涟漪开口道。   关跃一笑,搓手道:“大概是我们眼皮子浅,就看不得别人十全十美吧。”   关雎儿笑道:“他也算不得十全十美。”沉吟一番,说道:“你叫人查一下宫家的事吧,尤其是宫二爷的。”   “哎。”关跃应道。   见关跃走了,涟漪笑道:“虽说防人之心不可无,但倘若宫二爷当真一片真心,又知道姑娘提防他,这不是太伤人了?”   “伤人总比伤己好。”关雎儿笑道。   外头人说梅花进来了。   关雎儿看了眼梅花,见她远比刚进来的时候看着好看多了,心想女子果然是要细养的,就算比原来的环境略好上一丁点,也能叫她更美上几分。   “姑娘。”梅花叫道。   “梅花,那天宫姑娘病倒,你在那边伺候着,可还记得那日宫二爷在我走后都做了什么?”关雎儿问道。   梅花回想一下,说道:“姑娘走后,他们就到书房里看方四爷开的药方子,再后来就又都出来了,其他的事我就不记得了。”   关雎儿看了眼梅花,摸索着下巴道:“你这样说想必你自己也回忆不起来,你就当我这是厢房,自己做着动作,然后说那几人都做了什么。”   “哎。”梅花应着,左右看看就端了茶碗,说道:“姑娘走后,宫二爷也并未生气,又进了屋子,我给他上茶他对我说声有劳……到了书房,方四爷开了方子,林大爷在看,似是觉得那方子也不怎样,便递给宫二爷看,宫二爷看了眼说很好,然后就叫人拿了方子去配药,随后宫二爷去看了宫姑娘。”   “没有其他事吗?比如说谁跟宫二爷说了什么话,宫二爷自己听到什么话,宫二爷看到了什么东西……别管多琐碎,你慢慢回想一下。”关雎儿说道。   “姑娘这是要做什么?”涟漪疑惑道。   关雎儿掰着手指道:“若是为了生意,如今生意没了,自然不必再缠着我;若不是为了生意,那又是为了什么?”   “难不成就不能喜欢姑娘了?”涟漪笑道。   关雎儿摆手,这个理由她自己都不信。   “啊,我想起来了,方四爷开方子的时候,宫二爷拿了方四爷书房里瓷缸里的卷轴看了,看完后又原样放了回去。”梅花拍手说道。   “做得好,涟漪,给她一吊钱。”关雎儿笑道,又吩咐道:“你现在再过去,看看是哪一个卷轴……算了,我自己去吧,你跟着我。”   “是。”梅花欢快的应道,又对涟漪道:“涟漪姐姐收着这钱,等下给芸姑姑叫她给我收着。”   “好。”涟漪应道。   30、最难消受美人 ...   关雎儿回了屋子,将玉佩给了涟漪叫她拿出去当,又洗脸换衣裳,收拾停当后,便又趴在床上看书,因心中气不过,便拿着笔将《品花宝鉴》中最讨厌那人的名字一一改成了宫余煜。   “姑娘何至于气成这样?”涟漪笑道。   关雎儿深呼吸之后道:“总觉的心里闷闷的,看什么都不顺眼,要是不发泄出来,我就要气炸了。”   “我觉的姑娘跟我娘一样,前些日子我娘也是,没事都要灌一瓢凉水才能静下心来。”梅花说道。   涟漪看着关雎儿脸阴下来,忙推她出去,说道:“跟芸娘说花收到了,往后天凉了就不必送花了。”   “哎。”梅花应道,还要再与关雎儿说两句,见涟漪脸色不好便出去了。   “姑娘,她小孩子一个,胡说的。”涟漪小心的说道。   关雎儿开口道:“我还能与她一般见识,只是梅花太不会说话的,叫芸娘多教教她。”   “是。”涟漪应道。   “你也出去吧,我一个人静静。”关雎儿说道。   涟漪又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关雎儿将书丢在地上,躺在床上想,莫非她的心理是更年期提前了?怎地这样暴躁,一下子就被别人点着了?   正想着,就听熠熠回来报:“姑娘,药下下去了。”   “好。”关雎儿赞道,又问:“是什么药?”   “不知道,我问关跃要药,关跃不在,芸娘随便给我拿的一包。”熠熠笑道。   关雎儿忙道:“我是想叫你下一些泻药巴豆,那林老大每次都用眼角看人,太恼人了。只是你也别下的太重,若是出了人命就不好了。”   熠熠笑道:“芸娘说了关跃才不留那害人性命的药,都是些江湖上的小伎俩,叫人迷糊一会子的。”   关雎儿闻言点头,问道:“那小可人要走了,你可舍得?”   “那有什么舍不得的,又不是不回来。”熠熠说道。   关雎儿见着她眼神飘忽了一下,心知熠熠定又做了旁的事,问道:“你还做了什么?”   熠熠慌忙道:“什么也没做。”   “当真?”关雎儿蹙眉道。   熠熠讪笑两声,悄声道:“我顺手从芸娘那里多拿了一包药,下在马圈里了。”   “林老大没叫人看紧马匹?”关雎儿疑惑道,心想熠熠正与伍志打的火热,怎能放伍志这个时候离去。   熠熠一笑,说道:“凭他们防心多重,也不能不吃不喝吧。”   “有道理。”关雎儿笑道,遂又与熠熠商量她出嫁一事。   下午,关雎儿睡过午觉又要去林子清那里。   涟漪见她只是将自己梳洗齐整,并未梳妆打扮,疑惑道:“姑娘,你不与宫姑娘争了?”   “那得争,不争林四爷也得叫宫玉颜心里不舒坦。”关雎儿说道,正要向外走,就听人说方卓过来了。   关雎儿蹙眉,心想自打林家的人到了,她这院子就没个清净的时候,本想做做好人,收留他们,如今看来那好人还是不必做了。   “叫他进来吧。”关雎儿说道。   涟漪应了一声,便叫人去领方卓进来。   方卓进了堂屋,见着关雎儿素面朝天,比起盛装看着温柔了一些,说道:“你这样子也算好看,只是还有外人在,还是好好打扮一下吧。”   “方四爷,你也算外人一个,有话就说吧,我还有事。”关雎儿说道。   方卓叹了口气,怒其不争道:“你上午做的事我都已经知道了,你实在是太叫人失望,怎么说都是大家出身,怎能如此不自重!”   “与你何干?”关雎儿扬眉道。   方卓望她一眼,随后扭头道:“老太太大寿,少不得我要回去,若是你悔改了了,我带了你回去,你跟老太太认个错,磕个头,咱们就将这事揭过去。”   关雎儿冷笑一声,开口道:“方四爷,你怎知我要跟你回去?你当我是白痴没事折腾自己吗?好不容易出来,我还随着你回去?”   “关氏,你看看你最近的作为,休离不过几日你便急着找男人,实在是……”方卓说到这,忍不住摇头。   “和离了我不能找男人吗?”关雎儿啐道。   方卓冷笑道:“你姑姑守寡二十几年清清白白的,你不过离了我几日,就守不住了。”   “你要是现在死了,我就给你守孝三年。”关雎儿冷声道。   “关氏!”方卓拍桌子道。   “你敢跟我拍桌子?”关雎儿喝道。   方卓见关雎儿动怒,忽然一笑,慢慢走向关雎儿,笑道:“两年夫妻,我自然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放心,你跟了我回去,我一定好好待你,尤其是关起门来,绝对叫你舒舒服服的。”说完,见着关雎儿露在外面的一段白嫩脖子,伸手就要摸去。   关雎儿厌恶的瞪了他一眼,伸手将方卓的手甩开,想起这身子曾被方卓玷污过,心中更是一阵恶心。   “既然你喜欢这样,为夫自当好好配合你。”说完,方卓又要去扯关雎儿的手臂。   忍无可忍,关雎儿一脚将方卓踹开,冷笑道:“姐姐我如今不好那一口了,咱们换个新花样。”说完,又向方卓踢去。   方卓避开,不妨撞到后面的案几,关雎儿趁机快速的抓了他的头发用力将方卓的头压在茶几上,见方卓挣扎又用力的在他后心捶了两下。   方卓吃痛,不敢再动。   关雎儿伸手从旁边的花瓶里拿出一把匕首放在方卓脖子下面,笑道:“姐姐我喜欢这一口,小弟弟你可还要配合?”说完,自觉心理年龄比方卓大了一些,又蹙起眉头踢了方卓一脚。   因那一脚,方卓动了一下,匕首就割破了皮。   方卓叫道:“你小心些,那刀子可是不长眼的,你这毒妇,在堂屋还藏着刀子。”   “不说刀子,那毒药……”   “毒药关姑娘都多的是。”林子泓扬声道。   正压着方卓的关雎儿闻言看向门口,就见林子泓喘着粗气,涨红了一张脸站在门口,旁边涟漪因被林子泓扼住说不了话。   “放了涟漪。”关雎儿说道。   林子泓冷笑道:“凭什么?”   关雎儿左右看看,说道:“不然我宰了他。”   “喂,关雎儿!”方卓咬牙叫道。   林子泓瞥了一眼方卓,说道:“在下与方四爷不过是泛泛之交,救命之恩这样的大情,在下实在不能叫方四爷欠我的。”   关雎儿眯着眼看了眼林子泓,见涟漪也涨红了脸正局促不安的挪动着身子,便放开方卓,说道:“林大爷放了涟漪吧,不管是什么事都与她不相干。”   林子泓闻言依旧挟持着涟漪,鄙夷的看了眼关雎儿,冷笑道:“今日我就要拆了你这贼窝,抓了你这贼婆。”   “林大爷轻便,先放了涟漪吧。”关雎儿说道。   被放开的方卓瘸着腿拖拉到林子泓身边,又摸了下自己脖子,随后对林子泓说道:“这毒妇一向如此,是我当初太骄纵她了,不知林大爷是……”   “滚!”林子泓向方卓喝道。   方卓见林子泓脸红脖子粗,极为暴躁,也不敢再与他多说,只拖着腿向外走。   关雎儿垂下眼,心想这样的情况,莫非熠熠下的是催情药?   “林大爷,你放开她吧,是我不该叫人给你下药。”关雎儿好声说道,又接道:“你等着,我马上叫人寻了女人给你,涟漪她小姑娘一个,你放了她吧。”   林子泓冷笑道:“先前听说闹鬼一事,我就知你这婆娘来路不正。”   关雎儿笑道:“林大爷英明神武,您先放了涟漪再将我送官吧。”   许是因涟漪的泪水落在他手上,林子泓终是放开了手,涟漪忙向关雎儿跑去。   关雎儿抱住她刚要说话,就觉林子泓扯她,关雎儿反射的一脚扫过去,又将林子泓的手臂扭到他身后锁住。   林子泓一时未防备被关雎儿扯住手臂,再要动作,就觉腿软四肢无力,又见关雎儿利索的将他压倒在地上。   听闻林子泓一声闷哼,关雎儿也忍不住眼角一跳。   “姑娘,这可怎么办?”涟漪惶恐地问道。   关雎儿柔声道:“不怕,没事了,你将我屋里床底下的绳子拿过来,然后关了门出去吧。”   涟漪慌慌张张的去拿了绳子给关雎儿,然后转身关了房门。   听着声音过来的熠熠等人要进去看,就听关雎儿的声音传出:“涟漪提桶凉水进来,其他的谁都不许进来。”   “哎。”涟漪应道,忙又去提水。   随后涟漪进了门,却见林子泓已经被关雎儿利落的绑了起来。   看着关雎儿的绑法,涟漪疑惑的问:“姑娘这是?”   “林大爷上火了,我帮他下下火,出去吧。”关雎儿笑道。   涟漪闻言有些犹豫,听到林子泓暧昧地哼了起来,忙转身走了出去。   关雎儿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将林子泓转了过来,看着林子泓充满□的双眼,说道:“你别怪我啊,我没有经验的。”   “你要做什么?”林子泓摇了摇头,意识有些模糊的问道。   关雎儿看了他一眼,脸上一红,伸手拿了水瓢舀了水从林子泓头上淋下。   31、看真经灭人欲 ...   冷水淋下,林子泓忍不住一颤。   关雎儿见他脸不似方才那样红了,再接再厉的给他又淋了两瓢水。   似是清醒了一点,林子泓眼神涣散的看了关雎儿一眼。   “毒妇……”林子泓无力的骂道。   关雎儿一怔,开口道:“这药真不是我下的,这不是我的风格。”   林子泓鄙夷的闭上眼睛,脸上又红了起来。   关雎儿听他哼哼,又往他身上浇水,看着水桶里的水不多了,便重点浇在林子泓急需纾解的部位。   “万恶淫为首,我家的丫头婆子都是正经人,你不能随便动的。要不,我请你的人过来?你说要谁过来?”关雎儿扯着林子泓的头发将他摆正道。   林子泓皱着眉头咕哝了一声热,关雎儿瞄了他一眼,见他的锁骨微微露出来一些,一身黑衣又黏在胸口,在被绳子勒住的胸口露出两块健美的肌肉。   关雎儿立时觉得口干舌燥,忙转开视线,拿着水瓢自己喝了一口水,又听林子泓喊热,便端着水瓢叫林子泓喝水。   林子泓喝了半瓢,似是清醒了许多,只是清醒后却不愿再喝那水,只愤怒的瞪向关雎儿,随后又皱着眉头哼哼起来。   关雎儿不耐烦的将水桶里的水都倒了下去,听着林子泓又哼了一声,又站起来开门想要涟漪再送一桶水进来。   “姑娘,是我不好,那药我拿错了。”芸娘跑来叫道。   关雎儿见她一脸慌乱,应当不是故意的,便道:“先别说这个了,把林老大弄好了再说。”   “……姑娘是怎么弄的?”芸娘眼神闪烁的问道。   涟漪等人也红了脸,不时偷看关雎儿一眼。   关雎儿说道:“我淋了他水,还给他喝了几口,现在看来他是清醒多了,只是还哼哼。”   芸娘红着脸叫道:“这么冷的天,姑娘还给林大爷淋冷水?”说完,又道:“那药下了之后再喝水就解得差不多了,只是姑娘还是送个人进去,憋坏了林大爷,姑娘也不好向林家人交代。”   关雎儿问道:“林家的人还没寻过来?”   “没呐,他们还不知林大爷出了事。”旖旎说道。   关雎儿沉吟一番,说道:“叫人跟他们说一下,让他们送个人过来。”   “姑娘,不行。若是叫伍志知道了这事……”熠熠慌忙说道,因想着此事的后果,整个人都抖起来。   “姑娘,这药不碍什么,再过一会,过了药性就好。”芸娘说道。   关雎儿左右想了一下,自言自语道:“咱们的人不行,他们的人也不行……对了,那个先前送给方老四的小倌还在吗?”   芸娘闻言,不自觉的看了里面一眼,答道:“在,还在外面的园子里。”   “叫他过来。”关雎儿说道。   芸娘应了一声,便去找人。   关雎儿又叫涟漪提了水进来,见林子泓哼哼的厉害,便给他浇了一瓢水。   林子泓一颤,瞪向关雎儿。   关雎儿干笑道:“我怕你着凉,重点浇在这。”   “若是我好了,定要活剥了你。”林子泓咬牙道。   “林大爷放心,一会就有人过来帮你,你一准好。”关雎儿笑道,见林子泓满面怒容,又道:“林大爷,这药是我不小心下错的,您就饶了我吧。”   林子泓闭着眼冷哼一声,扭头不应。   关雎儿见他那里又起来了,便拿了水瓢又浇了一瓢水。   “毒妇!住手。”林子泓叫道,挣了一下却见关雎儿绳子绑得很紧。   关雎儿将水瓢丢开,看看地上一滩水迹,说道:“我这屋子也算毁了,以后也住不得人了。”   林子泓喘着粗气道:“你叫我的人过来。”   “林大爷别急,人一会就到,你再忍忍,多在心里念几句万恶淫为首。”关雎儿说道。   “黑店。”林子泓啐道。   关雎儿一僵,心想林子泓是真把她这当成客栈了。   正想着,外面又响起敲门声,随后芸娘叫道:“姑娘,人带来了。”   “叫他进来。”关雎儿扬声道。   随后一个小子走了进来,关雎儿笑道:“林大爷,您将就一下吧,这人活着谁不是将就着。”   说完,让到后面,叫那小倌上前,嘴中说道:“你快帮帮林大爷。”   “是。”那小倌应道,虽看着林子泓被绑住但也不敢多话,忙上前掀开林子泓的长衫下摆,接着就要解他腰带。   林子泓喝道:“住手。”看过去,见那小倌一张脸长得与林子清十分相似,心中更加厌恶,恨恨的瞪向关雎儿。   关雎儿站在一边,忙道:“我马上出去,不打扰你们。”说完,当着就要出去。   “站住,我不要他。”林子泓叫道。   关雎儿笑道:“林大爷,憋坏了身子可不行,这小子长的很是清秀,您就用一下吧。”   “关姑娘,请把我的人找来。”林子泓沉声叫道。   关雎儿眯着眼看了他一眼,随后笑道:“还不快动手,没见林大爷涨得难受。”   “是。”那小倌应道,便又动手将林子泓的腰带解下。   林子泓扭动身子避开那人的手,见着关雎儿眼中的得意,心中更恨,咬牙道:“你究竟要怎样?”   “林大爷,这事就算了吧,那药真是下错了,您就将这事没发生过吧。”关雎儿柔声说道。   林子泓冷哼一声,见关雎儿又递眼色给那小倌叫他动手,忙叫道:“你叫这人走,我就应你。”   “这可是林大爷说的。”关雎儿笑道,见那上面的长衫没了,林子泓的裤子也贴在腿上,脸上一红,又拿了水瓢浇了水,随后道:“林大爷不能说话不算话啊,若是你反悔了,我这上上下下的,以后就要老少无依了。”   “我林子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林子泓咬牙道。   关雎儿笑道:“爽快,我就喜欢林大爷这样的。”   “去叫我的人过来吧。”林子泓扭头说道。   “那哪行,林大爷的侍卫都是忠心耿耿的,要是他们看到了,林大爷不说,他们也会找上来。林大爷就忍忍吧,百忍乃成精。”关雎儿笑道,见自己裙子下摆也湿了,蹙了下眉头,便对那小倌道:“你等一下,替林大爷拿着书。”   那小倌不明所以的应了。   关雎儿进了东间拿了一本书出来,叫那小倌拿着书,随后道:“一页页给林大爷翻着看。”   林子泓瞥了一眼,没看到那书的名字,冷笑道:“你要我现在看书?”   “林四爷活埋的时候见了书都欣喜若狂,林大爷与林四爷一母同胞,应当也是差不多的。”关雎儿笑道,说完,又叫小倌翻了书给林子泓看。   林子泓虽不甘,但此时也没有旁的办法,一心要将心头的欲火压下,只是那书看了两页便觉别扭,一个病弱公子喜欢的不是娇俏小姐,竟然是一个温柔善解人意的……瞥了眼小倌,林子泓闭眼道:“把书拿走。”   “林大爷就莫要为难小人了,您就看一眼吧。”那小倌求道。   林子泓怒道:“拿走。”   正在里面换衣服的关雎儿听到了,出了东间,见着林子清是不愿看书的,蹙了下眉头,叫小倌那书给她看,看了一眼,忙赔笑道:“对不住了,林大爷是我拿错书了。”说完,又折回去拿了本《太上感应篇》递给小倌。   “林大爷,我是在《子夜》里头见着这书的,心想那清心寡欲的小姐读的书定然也能缓解林大爷此时的欲念,林大爷讲究着看吧。”关雎儿笑道。   林子泓哼了一声,见关雎儿又要给他浇水,忙说道:“就这样吧。”   “哎。”关雎儿应道,又叫小倌翻书给他看。   出了门,就见熠熠等人还围在这里。   “姑娘,怎样了?”熠熠忙问道。   关雎儿叹道:“林大爷是答应了不追究,只是往后会怎样就不知道了。林家那边要有人找林大爷,先把人唬弄住,别让他们见着林大爷这个模样。”   熠熠忙应了。   旖旎吞吞吐吐的问道:“姑娘,给林大爷一个男人他也要?”而且那男人还长的跟他弟弟一样。   “林大爷不要。”   “姑娘,真不给他找个女人,随便叫个人就成。”芸娘担忧的问道。   “哪一个将来不是要嫁人的,别毁了人家了。”关雎儿说道。   “那这要是憋坏了林大爷可怎么办?”芸娘又问道。   关雎儿笑道:“这都能憋坏,那人家光棍不是早憋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忍忍就过去了。”   旖旎等人也见劝不住关雎儿,只能作罢。   因怕林子泓寻着机会逃跑,关雎儿草草吃过晚饭,又亲自去了堂屋守在林子泓身边,就坐在他对面看着。   药性上来,林子泓欲火中烧,意识模糊起来,正觉一双柔嫩小手替自己纾解,就觉一瓢冷水浇下,浑身一颤,待看到那手的主人后,林子泓又羞又恼的扭动了一下,然后瞪向站在一边的关雎儿。   “林大爷好点了吗?”关雎儿关切道。   林子泓啐道:“叫这小子走。”   关雎儿见林子泓是真的恼了,接了那书,叫那小倌到隔壁耳房去,又一页页翻给林子泓看,嘴中说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林大爷心中**冲天,让你整个人成为**的囚徒,这样是不对的。林大爷应当将身体的**,转化为灵魂的**,来林大爷你盘腿坐好,闭上眼睛,将那一波一波的欲念想做是舔着天空的火舌,而你是一只小小的飞蛾,林大爷,只有你战胜了这欲火,你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纯粹的人……”   “滚一边去。”林子泓冷声道,心中不耐烦听关雎儿的胡言乱语。   关雎儿搬了矮凳在林子泓面前,然后将书放上去,另在林子泓对面椅子上盘腿坐下,嘴中依旧道:“林大爷,如果你不想做一个懦夫的话,就战胜你心中的欲念吧。”   “你有病。”林子泓不屑道。   34、偷吃最最可耻   落入水潭中,在水下林子泓见着关雎儿将最后捡到的木棍插入一只狼的体内,便也明白了关雎儿那句不想吓着涟漪她们的意思了。   狼血在水中弥漫开来,像一朵花慢慢绽放,关雎儿在水中向林子泓游来,随后拉着他把他拖出水面。   咳嗽两声,林子泓伏在关雎儿背上,由着她将自己拖到岸边。   到了岸边,关雎儿依旧在笑,又将一只要趁机游到岸上的狼踢下水潭。   看着关雎儿依旧兴奋的模样,林子泓有一种不妙的预感,只觉的关雎儿没有玩尽兴是不会带着他回去的。   关雎儿拿着岸上的石头将受伤的狼又砸下去,随后摸了下林子泓的额头,叹道:“大爷你真会拖后腿。”   林子泓不理她,只指着自己说道:“关姑娘,你放过我吧,这几日不是中毒就是生病,我这身子要受不住了。”   “林大爷这样说话可不像你的风格。”关雎儿笑道,又指着自己背上的包袱道:“林大爷的药都在这包里了。”   林子泓瞥了眼关雎儿后背上的包袱,嗤笑一声,问道:“你就不怕掉下来的时候砸着脑袋?”   关雎儿一愣,随后摆手道:“林大爷放心,你跟着我百分百安全。”说完,四处看了下,见旁边有一处空地,便将林子泓拖了过去,又将包袱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   林子泓看着关雎儿拿着自己的药甩掉里面的水,心想这泡过水的药就算吃再多,应当也是没有什么效用了。   “林大爷等着,我去捡柴火。”关雎儿说道,又向旁边林子里走去。   林子泓拧着自己衣服上的水,又在关雎儿的布包里翻了一下,见有一把剪刀在,便将剪刀拿了藏在自己身上。随后便望向月亮。   一会关雎儿回来了,又生了火,然后脱下衣服烤火。   见关雎儿将外衣脱了,脸红了一下,又想她都不要避嫌自己还怕什么,因此便也脱了衣服烤火,对着火又咳嗽起来。   关雎儿烤干了干粮,便递给林子泓一块。   林子泓接过来,没滋没味的啃着,见关雎儿一张脸被火光映的红红的,开口道:“关姑娘,其实你也想忍住,不想伤我的,是吧,既然如此,你就放了我吧。”   啃着饼的关雎儿闻言抬头,眨巴了两下眼睛,又低头道:“不行,我不想一个人。”   “关姑娘……”林子泓又叫道,闻着烟味一时忍不住咳嗽起来。   “你乖乖听话,我不会伤你的。”关雎儿说道,随后叹了口气,又摇了下头,努力不叫自己想起上辈子的事。   林子泓闻言,只得继续吃自己的饼,随后抱着身子在火边坐下。   “你拿了我的剪刀心里就会舒服一点是吧?”关雎儿闭着眼说道。   林子泓睁开眼,握着剪刀的手一动。   “我也一样。”关雎儿说完,转动了一下手中的匕首,随后又阖上了眼。   林子泓无声的骂了句“有病”,想及便是因为自己骂的那一句关雎儿才将自己绑走的,又悻悻的低下头。   第二日,依旧是听着鸟叫声醒来,关雎儿睁开眼,看了□下的空地,见着一块块白色的石头立在旁边。站起来活动一下,就见那碧绿的潭水中,浮着几只死狼还有马车的残渣,几只水鸟立在马车上,侧着头看向她。   关雎儿舒展了一□子,又抬头看了眼红日,随后踢了下林子泓。   “起来。”关雎儿说道。   林子泓勉强自己睁开眼,见着关雎儿精神勃勃的站在他面前,心中的不甘又涌了上来。   于情于理,也不该是自己这个七尺男儿病倒。   关雎儿摸了一下林子泓的额头,侧头道:“你等着,我给你煎药。”   “有劳了。”林子泓说道,一开口嗓子如同被锯子锯过一般,疼痛难忍。   “不客气。”关雎儿说完,便拿了碗盆去煮水。   林子泓看着关雎儿动作,见着她将水弄来,又把药放进去煮。   “林大爷饿不饿,我先烤了干粮给你吧。”关雎儿说道,又拿了剩下的干粮来烤,突然抬头见着树上结了几个果子,那果子长的十分漂亮,颜色鲜红,指着那果子,问道:“林大爷知道那果子是什么吗?”   “不知道,没见过。”林子泓说道。   关雎儿从地上摸了几块石头,走到树下,用石头将果子砸下,随后拿了果子过来,洗了后递给林子泓一个。   “林大爷,你先尝尝味道。”关雎儿说道,盯着林子泓看。   林子泓拿着果子看了眼,闻了闻并未闻到果子的香味,说道:“这果子不能吃吧?”   “谁说的?林大爷你先吃一口再说。”关雎儿催促道。   林子泓咬牙咬了一口,随后笑道:“这果子很甜。”   “那你都吃了吧。”关雎儿说道,将剩下的果子也塞到林子泓手上。   林子泓将含在口中的果子吐出来,随后说道:“劳烦关姑娘给我点水漱漱口。”   “没有,今日除了药,林大爷就吃那果子吧。脸都绿了还骗人说好吃。”关雎儿不屑道,又拿了树枝放到火中。   林子泓将果子丢到一边,张嘴吐了口唾沫,依旧觉得嘴中苦涩非常,说道:“是我一时糊涂了,劳烦关姑娘给口水喝吧。”   “要喝自己去取。”关雎儿说道。   林子泓见着那水潭离自己不远,便支起身子慢慢向水潭走去,到了水潭边,低着头喝水漱口,听着两只乌鸦叫,一抬头见着一群乌鸦站在狼和马上,正撕扯着要吃肉,未及多想,林子泓又吐了出来。   直到吐出苦胆,林子泓才一步三挪的回来,看着关雎儿给他煮药的水,说道:“我记得关姑娘是有洁疾的。”   “那毛病是看情况的,这里好山好水,我那毛病自然也就没了。”关雎儿说道,见水开了,便倒了药汤给林子泓。   林子泓看着那冒着热气的药汤,忍不住又有些反胃。   “喝吧,多喝一点习惯了就好。”关雎儿说道,又站起来道:“林大爷记得把药喝了,我去外面看看。”   “关姑娘放心去吧。”林子泓端了药碗说道。   关雎儿看了他一眼,掂量着手中的匕首道:“我去再拣些果子野菜回来。”   “关姑娘技艺了得,不如猎了兔子野**。”林子泓说道,又摸了下自己的肚子。   关雎儿回道:“不行,若是随便杀生,以后我会忍不住大开杀戒的。”   “……那关姑娘多采些果子吧。”林子泓说道。   关雎儿点头便向平地旁边的林子里走去。   走了一路,见着地上低矮的灌木上长着许多疤痕累累的小果子,关雎儿摘了一枚尝了,味道虽不好,但也是能吃下去的。便又摘了许多放在自己带过来的布兜里。   再向前走,又见着许多树上结的野果子,不耐烦再尝,关雎儿见着了便每样都摘下一些。   再往前走,看到对面山坡后有人烟,关雎儿便爬上了山坡,站在山坡上,就见山坡另一面是个小庄子,庄子里大约有十几户人家。   看了眼天色,关雎儿又折回去,正向山坡下走,便听到呜呜的一声,似是小狼在叫。   关雎儿顺着声音慢慢走过去,就见一只小狗模样的小狼在树后乱跳。   关雎儿走过去,见着它是被猎人的铁架子夹住了,便走过去低声说道:“你别动。”   见着关雎儿过来,小狼吓的后退,又呲着牙向她大叫。   “你是狼,不是狗。”关雎儿笑道,拿着一根树枝逗它,趁着它不注意,一把将它按在地上,又慢慢的将那夹子掰开。   夹子松开了,原本挣扎的小狼也不再叫了,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望着关雎儿。   闻到小狼身上的血腥味,关雎儿松手将小狼仍到地上,看着它在地上打个滚,又站起来。   关雎儿撕了树叶擦去手上的血丝,又拿着采集的果子向水潭走去。   那小狼瘸着腿闻了闻关雎儿扔下的树叶,又一瘸一拐的跟了过去。   到了水潭边,关雎儿放下野菜、柴火,又拿着果子去洗,之后对林子泓说道:“你尝尝哪一样能吃。”   “我舌头现在都还麻着。”林子泓说道,瞥了眼关雎儿摘的果子,心里盘算着要吃也只能吃那不漂亮的果子。   “那就试试有没有毒吧。”关雎儿说道,又盯着林子泓看。   林子泓忍不住怒道:“关姑娘,你怎能随便叫我试吃东西?这不明不白……”   还要在说下去,就见关雎儿将身上的匕首拿了出来,回想起关雎儿昨日在他拒绝吃药后的举动,林子泓劝自己咬牙忍了,不然指不定她又要引了狼群过来。   拿了一枚果子,林子泓咬了一口便又吐了出来,随后便去尝另外一种,见那果子一咬便流出甘甜的汁水,小心的看了眼正闭目休息的关雎儿,林子泓将手中的果子吃完,又将剩下的同种果子也吃了下去。随后又尝了起来,将几种能吃的留了下来,不堪入口的便扔在一边。   关雎儿靠在石头上睡了一会,忽觉有东西向自己扑来,睁开眼睛抓了匕首便瞪向那东西,却见是方才的那只小狼。   小狼呜呜的叫了两声,又蹭向关雎儿的腿。   关雎儿抬头看了眼林子泓,问道:“都尝完了?”   “尝完了,这些是能吃的。”林子泓笑道。   关雎儿看了眼林子泓留下的果子,又望了眼他丢掉的,笑道:“以后林大爷就吃丢掉的那些好了。”   “关姑娘,你这样就过份了。”林子泓沉声道。   关雎儿打了个哈欠,将小狼推开,说道:“我最讨厌男人偷吃,你敢偷吃,我就叫你没得吃。”   林子泓一怔,叹道:“等到我能走了,我再还给关姑娘就是。”   关雎儿看了眼林子泓有气无力的模样,笑道:“林大爷真是实心眼,偷吃就算了,你若是留下两个等下跟我说这种果子好吃,我以后不就只摘这果子回来了?你吃了,我下次不摘,你不就只能吃一次?”   “在下可没有关姑娘这么多花花肠子。”林子泓说道,瞥了眼那小狼,心中一警,说道:“关姑娘昨日没玩够,还要引了那狼过来?”   “它自己过来的,可来不到我。你给它包扎吧,我受不住它身上的血味。”关雎儿说道。   林子泓闻言,心知关雎儿的“受不住”与旁人说的“受不住”意思不同,便招了小狼过来,另剪下衣襟给它包扎,心想若是到了没粮的地方,这小狼也能凑合一顿。   35、天上掉宝宝了   傍晚关雎儿又给林子泓灌了几次药,因知晓关雎儿的特殊爱好,林子泓也不再抗拒,乐得叫她伺候着。   吃了药,林子泓觉察身上出了一层薄汗,身子轻快许多,见着关雎儿一边削着木棍,一边四处打量,问道:“关姑娘,你做什么?”   “看看四处有没有山洞。”关雎儿说道,又坐下来抱着木棍闭目歇息。   那只小狼挤到关雎儿怀中,也抱着她一起睡。   “关姑娘,这附近可有人家?”林子泓问道,拄着木棍站起来,看了眼水潭,见着浮在水面的狼与马,已经被乌鸦吃的只剩下骨头。   “有,在那边。”关雎儿随手指了一下。   林子泓一言不发的坐在一边,暗想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样重的伤寒居然已经好了许多。估摸着身体的状况,他觉得自己明日一早便能痊愈。   关雎儿忽然抬头看了眼林子泓,林子泓一惊,以为关雎儿看穿了他的心思,却听关雎儿说道:“我要去水潭对岸去洗澡,你不许偷看。”   “关姑娘,这天冷的,就不用洗了吧。”林子泓说道,说完又觉自己糊涂,若是关雎儿去洗澡病倒了,不就没了要挟他的力气?那明日之后,他岂不是就能轻易脱身?   正想着自己这个主意是不是太过卑鄙,就见关雎儿已经沿着水潭向对岸走去。   林子泓见着小狼欢快的跟着关雎儿走了,便动手将剩下的几个果子藏起来,又裹紧了衣服躺在火堆边休息。   听着水潭中水声响起,更有关雎儿对着小狼自言自语的絮叨声,林子泓支起身子看一眼,见着惨白的月光下,水面上波光粼粼,不一会,露出一个头来,仿佛水鬼一般,关雎儿在水中游弋,身边一个小小的水花,那是小狼在跟着她游泳。   林子泓暗中诅咒了一句,又坐下来凑到火前。   一盏茶功夫后,关雎儿才又回来,一张脸冻的发青,凑在火前烤着头发。   林子泓心想过一会关雎儿就该打喷嚏了,这么一想,林子泓又恨自己大意了,若是关雎儿生病,那药材岂不是要留着她自己用,如此他,明日便没有药吃。   “你看我做什么?”关雎儿用力的将头发上的水挤出来,看向林子泓问道。   林子泓忙收回视线,垂眼道:“明日咱们要去那村子里吗?”   “不去,咱们去村子对面的山上去。”关雎儿说道,林子泓看了她一眼,越发坚定要早早脱身。   第二日,天刚亮,关雎儿在第一缕晨曦中睁开眼睛,看着水潭中有鱼跃起,关雎儿抬脚踢了下林子泓。   “出发吧。”关雎儿说道。   林子泓一怔,仔细的看了下见关雎儿并无伤寒的症状,心中略有些不甘。暗恨自己不该比关雎儿早生病。   “走吧。”关雎儿不耐烦的催促道。   林子泓尚未动,小狼便跑过来咬着林子泓的裤腿要将他拖起来。   “狗腿子。”林子泓低声啐道。   关雎儿将包袱递给林子泓,叫他背着。   “关姑娘,我还病着呢。”林子泓见着那一大包东西不满道。   “难道叫我背着?”关雎儿蹙眉道。   小狼也绕着林子泓啊呜的叫了一声。   林子泓踢开小狼,将包袱背在背上,心想带着这些东西也好,免得他自己走了路上缺衣少食。   两人一狼的向对面山坡走去,路上关雎儿又采了许多果子叫林子泓背着。   看着关雎儿矫健的步伐,林子泓问道:“关姑娘,你脚不疼?”   “起了两个水泡,挤了就好了。”关雎儿说道,又递给林子泓一个果子。   说了声谢,林子泓拿着果子在衣襟上擦了一下便吃了起来。   将近午时,见着一个山洞里里传来烟火的味道,关雎儿示意林子泓停下。   “关姑娘了,怎么了?”林子泓疑惑道。   “进去拜拜。”关雎儿说道。   林子泓瞥了眼山洞外的石碑,见那上面隐约写着某某大神,且那神字又少了一笔,嗤笑一声道:“关姑娘,这小道神仙就不用拜了吧?”   “见了神佛,还是多拜一下的好。”关雎儿说道便走了进去。   林子泓见着关雎儿与小狼都走了进去,权衡一下,看向四周,心想这不是离开的好地方,便也跟了过去。   虽是小神仙,但洞里的摆设却也一样不少。   关雎儿将那脏旧的蒲团拿开,在里面的石板上向那小神仙磕了一个头。   林子泓四处看了一下,又见那洞顶太低,压着他抬不起头来,开口道:“关姑娘,这里太闷了,出去吧。”   关雎儿闭上眼,吸了一口气,说道:“走吧。”   走出洞口,林子泓才觉能直起腰喘气。   在洞外石头上,两人草草的吃了干粮,又向前走。   渐渐的又走入一个林子中,林子中不时传来各种鸟叫声。   关雎儿不管不顾的向前走,林子泓也只得跟着她。   看着林子里起了烟雾,林子泓望了眼关雎儿,心想此时走正好,如此想着便一步分作两步,渐渐与前面的关雎儿拉开距离。   眼开着看不到关雎儿了,林子泓转身向身后跑去。   跑了许久,知道气喘吁吁时,林子泓才松了一口气,见着四周的雾更弄,一时想不出自己到了哪,没头没尾的乱跑过去,碰到一处石壁,摸过去,上面隐隐有几个字。   林子泓心中暗叫不好,心知自己跑到人家的墓上了,拱手说了声叨扰,又慢慢向别的地方走去。   风一吹,吹的雾散去一些,露出坟墓的顶部,脚下的草发出细碎的声音。   正想着要走到哪里,便听着小狼一声嚎叫,随后又有婴儿的啼哭声出来。   林子泓后背一僵,向着小狼叫的地方走去,慢慢走出了烟雾,又到了一处水边,就见关雎儿抱着一个布包站在那里。   嘴巴动了动,林子泓说道:“我走迷路了。”   “你想跑?”关雎儿冷声道。   “关姑娘,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总是要走的。”林子泓说道。   关雎儿低头摸了一下那布包,说道:“林大爷,我喜欢喂人家才吃药,为了那喂人吃药的乐趣,我可是情愿打断你的腿留下你的。所以林大爷下次迷路,还请三思啊。”   林子泓微微握拳,心想此时自己大约是好了的,关雎儿必定不是他的对手,正要出手,便听关雎儿怀中的布包又哇哇叫了两声。   “哦,哦。”关雎儿摇着布包低声说道,随后对林子泓道:“关大爷,咱们去找这孩子的爹娘吧。”   “关姑娘,这孩子?”林子泓疑惑道,荒山野岭中孩子的啼哭叫他忍不住头皮发麻。   “被人丢在这里的,看着像是饿坏了。”关雎儿说完,拿着匕首划破手指,又将手指塞到那孩子口中。   林子泓皱起眉头,说道:“关姑娘喂孩子血总不是办法。”   “难不成你有奶?”关雎儿瞪了林子泓一眼,又抱着孩子向回走。   林子泓微微握拳,就见小狼咬着他的裤腿将他往关雎儿那边拉。   林子泓踢了一脚,啐道:“你是狼,不是狗。”骂完了,又跟上关雎儿。   转了一圈,两人又回到那小神仙的洞里,点了洞里的蜡烛。   “关姑娘?”林子泓叫了一声。   关雎儿没理他,将孩子放在蒲团上,又解开孩子身上的破包被。   伸手将孩子头上粘着的草叶拿走,正要再给她脱衣服,关雎儿掩着嘴跑到洞外,扶着石碑吐了出来。   林子泓闻着那味道,心知是孩子拉了,也出了洞。   关雎儿见着他出来了,忙道:“你给她弄干净,我去抓了鱼回来给她煮鱼汤。”说完,又扶着石碑再吐。   “关姑娘,还是你来收拾,我去寻吃的吧。”林子泓说道,听着洞里没了声音,心想那孩子算是睡着了。   “你快进去,若是孩子被老鼠啃了,就是你的错。”关雎儿说道,转身向来路奔去。   林子泓本没想到老鼠,听关雎儿如此说,心中也警惕起来,忙进了石洞去看,见着果然有老鼠出没,忙大手大脚的给那孩子换了衣裳,将包袱皮拿下来给她胡乱裹着。   听着洞外的夜枭鸣叫声,林子泓抱着孩子走出石洞,心想若是此时走了,关雎儿定追不上他,只是带着孩子走,终究不像话,心想还是等明日还了孩子再走不迟。   一直到下半夜,关雎儿才回来,手中提着一条收拾过的鱼,用水袋里的水放在火上慢慢煮着。   “我看了,没留下字条,也没有什么信物。”林子泓说完,要将孩子递给关雎儿。   关雎儿抱着手臂靠在石头上道:“想要扔给野狗吃的孩子,傻子才会给她留东西。”说完,又闭上了眼睛不接孩子。   “关姑娘明日要怎么把孩子还回去?便是还回去只怕还要再被扔出来。”林子泓说道,看那孩子黄黄瘦瘦的,头发也是稀稀疏疏,心想这样的孩子长大了也好看不到哪去。   “好久没揍人了,先将扔孩子的人揍一顿再说。”关雎儿吸了口气,头微微一侧,便睡了过去。   林子泓抱着那孩子,见着鱼汤冒泡了,孩子许是饿醒了,闻着鱼汤的味道又啊啊叫了两声。   “叫她别闹。”关雎儿咕哝了一句。   林子泓摇晃着婴儿道:“别哭了啊,别哭,马上就能喝汤了。”说完,见孩子还哭,又哄到:“别哭啊。”   因听孩子哭的心烦,林子泓怒道:“丑八怪,别哭!”   似是察觉到林子泓的怒气,孩子哭的更凶。   林子泓心中烦躁的要将孩子扔了,嘴中叫道:“不是丑八怪,小美,是小美。”   闻言,那小孩不哭了,只是在打嗝。   林子泓冷了鱼汤慢慢喂她,仔细看了眼孩子的五官,又忍不住叹道便是女大七十二变,这孩子以后也难变漂亮。 37、未成王先封后 两人走出村子,顺着小路向山外走。 一路上关雎儿不时的抬脚踹一下树,林子泓冷眼看着她发疯,不时的晃一下怀中的孩子,一时又有些后悔,心想不该冲动将孩子抱走,但又想到他抱了一夜的孩子被人扔了喂狗,他心中又有些不忍。 出了村子,又是一段山路,走在山路上,关雎儿又觉不自在,又一脚踹过去,树上掉下一只雏鸟,看着小狼欢快的将小鸟叼走,林子泓开口道:“关姑娘,你究竟有什么病?在下认识两个医术高明的太医,可以为你引见一下。” “太医也医不好我的病。”关雎儿说道,说完,见林子泓不懂,又道:“倘若你被人虐待过,等你好了,你想不想报复回去?” “想。”林子泓毫不犹豫的说道。 “这就是了,我寻不到虐待我的人,脑子里就想寻了别人报复回去。”关雎儿无奈的说道。 “关姑娘是关家大小姐,谁能虐待了你?若是方四爷的话,方四爷的名声已经叫你折腾没了,关姑娘也算报复过了。再者说,关姑娘既然知道报复无关的人是不对的,那自然能控制住自己。”林子泓说道,又听到小美啊啊的叫着,心知她又饿了,左右看了一番,也没寻到能给她吃的东西。 关雎儿看了眼小美,说道:“你说的容易,我本来也当自己能忘了,谁知后来发现自己学的用的,都是折腾人的玩意,才知道我这辈子也忘不了,指不定什么时候一放松警惕,就对身边的人报复起来。” 林子泓看了眼前面的路,说道:“这路越来越宽阔了,前面想必是一个大镇子,到了那镇上,咱们就分手吧。” 关雎儿也向前看了眼,说道:“这可不行,我带你出来的,自然要由我带回去。而且,林大爷你有银子吗?” 林子泓闻言一怔,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他没钱尚可寻了路子回去,小美跟着他只怕是要受苦了,随后叹道:“关姑娘倒真是个仔细的人,锅碗瓢盆银子一样不差。” 关雎儿哼了一声,说道:“这自是当然,既然出来了又不想死自然是要全部收拾带齐全的。” 林子泓闭嘴不再理会关雎儿,见小狼又咬他的裤腿,便一脚将它踢开。 “孩子给我。”关雎儿说道。 林子泓一怔,说道:“没想到关姑娘还知道要替在下分担一二。” “少废话,不然你抱了孩子去问前面的女人要奶喝。”关雎儿说道,抱了小美便向前面走。 林子泓看着关雎儿向前走去,往前看去,便见一个女人怀中抱着个孩子坐在前面,关雎儿与那女人说了两句话,那女人便解开衣领。 见此,林子泓忙背过身去。 等着小美吃饱了,关雎儿叫道:“林大爷,好了,走吧。” 林子泓闻言,又向关雎儿走去,见着小美吃饱了,正闭着眼睡觉。 关雎儿将孩子塞给林子泓,便又向前走。 前路却不似林子泓想的那样,路宽了一段,又窄了,慢慢延伸进一个林子。在那林子里走了一会,看着那树林中分出两条岔路,关雎儿犹豫了一下,便向左边那条走去。 “关姑娘,还是走右边吧。”林子泓说道。 “为什么?”关雎儿靠在一棵树上问道,抬头看着树林中露出的一点点天空,只觉得心里压抑无比,又烦躁的转身踢了两脚那树。 “荒郊野外的,那条路休的这样齐整,必定有诈。”林子泓老道地说道,若不是手中抱着小美,定是要再摸一下自己下巴的。 关雎儿闻言,左右看一下,笑道:“有诈更好,也免得路途乏味无趣。” “关姑娘,还请三思。”林子泓说道,将怀中的小美示意给关雎儿看。 关雎儿看了一眼,转身向右边走去,嘴中说道:“难怪人家说有了孩子就没了自由,果然如此,烦死了。” 林子泓听她嘀咕,也懒得理她,只看着小妹又哼唧了一声,抱着她又摇了一下。 只听林子中鸟叫声不止,另有无数小花绽放在路边。 小狼叫了两声,之后叼着一只野鸡过来。 关雎儿刚要赞它厉害,便隐约看到树后有一角衣裳露出来,刚要问是谁,就见那人跳了出来,随后又有两人提着板斧等物也站了出来。 “打劫?”关雎儿问道,看过去当先那人生的十分粗俗,五短身材且面黑。 林子泓看了眼几人,将小美递给关雎儿,又将她推到身后。 见着林子泓的举动,关雎儿皱起眉头,说道:“林大爷,你不必照顾我……” 林子泓看了她一眼,冷笑道:“若不是看你是女人,我才不会照顾你。” “那林大爷尽管不要当我是女人好了!”关雎儿说道,又要将小美还给她。 “闭嘴!”林子泓说道,觉察到关雎儿在他身后掐了一把,面上平静地向三人一笑,随后拱手问那三人,“敢问这几位壮士有何贵干?” “俺们五叔要登基,今日咱们兄弟出来就是要给五叔找皇后的。”那矮矬子说道。 关雎儿闻言扑哧一声笑出来,心想江山都是浮云,只要找到了皇后,那皇位就定下来了。 因关雎儿一笑,那矮矬子怒道:“咋地?皇帝别人能做,俺们五叔就不能做?” “能做,能做。”关雎儿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林子泓看着这几个胆敢造反作乱的贼子,谦和地说道:“诸位壮士不要与她一般见识,她妇道人家一个,没见过多少世面。” 那矮矬子呸了一声,随后抹了下嘴角,说道:“你小子倒真是走运,有这样漂亮的媳妇。细皮嫩肉的,十里八乡也寻摸不到这么好的。”说完,又与旁人地上嘀咕起来。 林子泓微微握拳,心想那几人商量的必定不是好事,扬声道:“在下林子泓,敢问诸位壮士高姓大名?” “俺是王大,这是俺兄弟王三和王五。”那矮矬子王大说道。 “好姓氏,只是王兄可否放我一家三口离去?”林子泓再次说道。 关雎儿忍不住轻笑一声,心想林子泓真是好人啊。 “不行,俺们五叔正缺人,俺看你也算是读书识字的,就去给俺们五叔当丞相。”王大说道,说完,又一脸垂涎的看了眼关雎儿,吸了下口水,“至于你媳妇,以后就是俺们五叔的娘娘。” “贱内残花败柳……”林子泓说道,说完就觉背后一疼。 关雎儿在林子泓背后狠狠的拧了一圈,又一脚将他踹到一边,抬头对王大说:“你们五叔可要将军?姑奶奶我敢打敢杀,你们看看我行不?至于这个读书识字的,阉了去做总管就好。” 王大看着关雎儿一脚将林子泓踹开,忙笑道:“五叔啥都缺,能用的都要留着。” “关姑娘!”林子泓阴沉着眼说道,心想定是那“残花败柳”四字又叫关雎儿发疯了。 关雎儿一笑,伸手摸了下怀中的小美,随后抬头冲王大一笑。 王大见着关雎儿一笑,搓着手凑上来,说道:“姑娘太识时务了,以后定能当太后的。” 关雎儿掩唇一笑。 王大正觉关雎儿向他抛媚眼,便觉□一疼,随后手中的板斧便被人夺了去。 关雎儿掂着手中的斧头,用斧背重重的向王大脖子上砸去。 一声闷响,王大倒在地上,手脚抽了几下。 “杀人了!”王三尖叫一声,丢了手中的斧头,转身向山上跑去。 王五愣了一下,啊的叫了一声,挥着斧头向关雎儿砍来。 关雎儿拿着手中的斧头,寻着空子向王五斧头的把柄看去。 见着手中的斧子断了,王五愣了一下,随后脑后一疼,人倒了下去。 将王五砍晕的林子泓皱着眉头看了眼关雎儿,叹息道:“他们一看便是没见过血的人,你何必下这样重的手。” 关雎儿愣了一下,抬脚踢了下王大,说道:“你再装,我就真砍死你。” 躺在地上装死的王大闻言坐起来,嚎叫道:“没天理了,不分青红皂白就胡乱打人啦!” “这里没人,你再叫,我就杀了你。”关雎儿冷声道。 王大闻言打了嗝,随后委屈道:“俺们又没做什么坏事。” “你要改朝篡代不算坏事?”关雎儿扬眉道,说完,抬脚又踹了他一脚。 “俺们要是能成事就不在这山里头藏着了。”王大委屈的叫道。 关雎儿看着这前后变脸的王大,看向林子泓,问道:“他这样胡闹也行?” 林子泓轻哼一声,说道:“谋逆犯上,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事,怎么能这样胡闹!” 关雎儿看着王大那无聊相,忽想到在哪里看到过这种扯了床单就要称帝的事,对林子泓说道:“既然咱们也没事,就看看他们如何完成自己的宏图大业吧。” “关姑娘,请三思。”林子泓说道,瞥了眼关雎儿怀中的小美。 “没事,我若是娘娘了,小美就是公主,走,咱们见五叔去。”关雎儿说道,抬脚踢了下王大。 王大哎呦一声,又狗腿的说道:“有了娘娘,俺们五叔定能成事。” 林子泓微微握拳,随后接过小美,低声道:“关姑娘,那里若是龙潭虎穴的话……” “林大爷,龙潭虎穴太抬举他们了。再说,走了两步被人追回来,那时是俘虏,现在自己过去,算是客人。”关雎儿笑道,又踢了脚王大,“扛着你兄弟。” “是,娘娘。”王大叫到。 林子泓看了眼不成体统的王大,叹息一声,心想有这样的手下,无论如何也成不了大事。又想关雎儿说的也有道理,看着他们的模样,应当是极熟悉这林子的。只是不知那个五叔又是个什么样的人? 上山去当娘娘 林子泓向来是个耿直的人,在朝,是个忠臣,在家是个孝子。因此他虽早在心里就将关雎儿当做疯子,还是无法理解她去见一个乱臣贼子怎会兴奋成这样。 关雎儿倒不是因为去见“皇帝”兴奋,而是人生苦短,闲着也是回忆往事。与其在回忆中沉沦,不如找些乐子松散松散。 “关姑娘。”林子泓颠了颠怀中的小美,再一次地嫌弃了孩子的相貌,“关姑娘,还请……” “哟,刚才是谁口口声声贱内的,现在孩子还在,就翻脸就不认人了?”王大眼珠子一转,对着关雎儿道。 关雎儿踹他一脚,王大险些将肩上的兄弟扔下。 “我若撒野,他定是要陪我到底的。要你来挑拨离间?”关雎儿冷笑道。 林子泓见自己未出声就被关雎儿代表了,脸上越发阴沉,却也生怕她撒野,于是闭了嘴。 林子中风光正好,一阵风过,如哗哗的溪水潺潺。 “你们这山头占的好啊。”关雎儿艳羡道。 王大咕哝了一句:“俺们不是山贼。” 关雎儿越看这山越喜欢,蹭了蹭林子泓,“你说,你能抢了这山头吗?” 王大听了这话,紧张地偷看林子泓的嘴。 林子泓铁青了脸,心想自己诗礼簪缨出身,就算是饿死,也绝不对做这等背君忘父的事情。 王大咽了口口水,心想关雎儿可惜了这么好的相貌,心肠太毒,这林子泓看起来倒是个好人。 关雎儿等不到人说话,哼了一声,就问王大:“你五叔多大年纪,相貌如何?如今身边有几个妃子?” “娘娘,她们比不上你,您去了,五叔保管将他们都扔下。”王大堆着笑脸说,因为扛着一个人,气有些喘不过来。 林子泓见他这般没用,越发看不上他。 三人走到半山,拐进一条峡谷,再进峡谷,就见一片开阔的空地,空地上盖着几座木头房子。 关雎儿愕然地看着此地的宁静,又见空地上芳草萋萋,长着极似格桑花一般的小花,于是情不自禁地笑了。 “林大爷,这地好,抢了吧。”关雎儿扯着林子泓的袖子道。 王大到了自己地盘,但见没人敢出来,于是将肩头的兄弟扔下,连滚带爬地向中间的木头房子跑去。 地上的人哎呦一声,随即又闭了嘴。 “关姑娘不如去做了娘娘,然后来个牝鸡司晨,谋朝篡位。”林子泓讽刺道,眼睛望向宁静的山谷,却也情不自禁地将此地比作桃花源。 “林大爷好聪明,这想法好。”关雎儿笑道。 林子泓看她只是不说话,心想这么一个疯子,就算去了天堂也不会安分守己。 关雎儿刚做了两个深呼吸,忽听到一妇人嚎叫:“还我儿命来!” 随即睁开眼,就见一妇人拿了把菜刀向林子泓砍去。 林子泓抱着小妹避开那妇人,见关雎儿在一旁看着只是笑,沉声道:“关姑娘,我死不要紧,这小美你也不管了吗?” 关雎儿闻言,上前抢过小美,将小美递到那妇人面前,妇人见是个婴孩,不忍下手,丢了手中的菜刀,跪在被王五身边,一边用力拍着一边嚎叫道:“老天爷不开眼啊,好容易儿子出息了,将来能当个将军了,又叫半路来的土匪结果了性命。” 林子泓见自己成了土匪,阴沉着脸,跟着关雎儿向中间的木头屋子里去,走了几步,听那夫人骂的越发难听,于是回头踢了王五一脚,怒道:“你再不醒,我当真结果了你。” 地上的王五嗯嗯了两声幽幽转醒。 拍着他哭的妇人愣了一下,用力地掐上去。 关雎儿见还是没人出来,于是又将小美塞给林子泓,叫道:“屋里的人在不出来,我就要杀进去了。” “喂——”林子泓蹙眉道。 吱的一声,木头屋子的门开了,十几个壮汉并妇人相继出来,须臾,中间的木头房子也开了门,王大、王三护着一二十一二岁,书生模样的人慢慢向关雎儿走来。 “有话好商量嘛,干什么喊打喊杀的?”那书生叹息道。 林子泓见他口音跟王大等人不一样,似乎是从外地来的,皱着眉头问:“你是五叔?” “不敢,在下姓王,字五柳。”书生道。 “你——”林子泓话未出口,就听王大小声地跟王五柳嘀咕:“五叔,不能落了气势,你可是要当皇帝的人。” 王五柳苦笑着点头,然后将护着他的王大,王三推开,“借一步说话,借一步说话。”说着,又对王大等人挥手道:“你们回屋子里等着,我来就好。” “五叔不会武功。”王三道。 王大啪地一声打在王三脑袋上,“五叔是要皇帝的,用帝王之气震震他们,要什么武功?”说着,忙将王三拉回屋子里去,其余人看着也没什么事,各自回屋,有几个胆子大的,就在屋子旁树下席子上接着睡觉。 “误会误会。”王五柳口中说道,将关雎儿、林子泓引到一旁的空地上,然后席地坐下。 关雎儿也随着他坐下,笑道:“可不能是误会,我还想想着当娘娘呢。” 王五柳只是苦笑不开口。 林子泓观察一番,见王五柳果然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于是也坐下,但心中有防备,坐的就有些远。 王五柳笑道:“我看两位也是斯文人,也是心善不伤人的,还求两位高抬贵手,走了吧。” “谋朝篡位,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你可是被人挟持,才做此事?”林子泓问,心想看王五柳的模样不像是自愿的。 王五柳忙道:“不是被人挟持。实不相瞒,在下也是有功名之人。只是祖上乃是前朝王族,父亲一生所愿又是要夺回王家江山,在下这才不得不在父亲临终前立誓要重建王家皇朝。” 林子泓素来没有听说过这样不像话的事,于是沉声训斥道:“你也是读过圣贤书的,怎么就不知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关雎儿对林子泓讲的大道理不感兴趣,只是好奇王五柳的“皇朝”,于是问:“这就是你的江山?”手指在身边指一圈,一个峡谷正好被她指着,抬头就能见到一线天。 王五柳涨红了脸不说话,半响叽咕道:“两位不如劫持我,将我也救出去吧,我在这里实在过不下去了。”因想起王大王三成天问他何时揭竿而起,何时建都,委屈的眼圈都红了。 林子泓心想这王家实在不像话,薄薄的嘴唇紧紧地呡着。 王五柳见他生气,更不敢说话。 关雎儿很是失望地揪着地上的野花,瞪了王五柳一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你也算是有祖宗基业的人,你爹给你留下这么大的江山,你还说这种泄气话!” 王五柳眼神古怪地看他一眼,蹲着慢慢挪到林子泓身边,望了眼那孩子,小声道:“娶妻当娶贤,相由心生,可不这孩子难看了。”说着,还去砸吧嘴。 林子泓一愣,心想王五柳定然没听王三说林子里发生什么事。 关雎儿怒了,站起来踹了王五柳一脚,还要再打,就听王五柳告饶道:“好歹我也是王家人眼中的皇帝,给我点面子嘛。” “关姑娘,给他点面子吧。”林子泓撇过脸去,不由地忧国忧民地想天下究竟有多少这等关了门就想着要造反的人。 “我不管,我要当几天娘娘。”关雎儿盘腿坐下道。 林子泓看她一眼,“姑娘要是早几年有这志向,怕是如今早心如所愿了。”要是皇帝见着她,定要将她献祭给阎王爷的,做个阎王爷的娘娘。 王五柳在外求学几年,也算是有些见识的人,听这话,心里猜着林子泓应当是大家出身,于是问:“不知公子高姓大名?” “林子泓。” 王五柳忙问:“可是出了个才子的林家?” “你说的才子不会刚好叫林子清吧?”关雎儿似笑非笑地问。 “正是,在下仰慕林四爷许久,一直不得亲见。往日里,在下也常唏嘘,世间能懂在下胸中大志的,独有林四爷一人……”王五柳滔滔不绝地道,许是为了避嫌,又或者瞧不起女人,只拉着的林子泓说个不停。 林子泓挣了一下,将自己的袖子挣脱,对王五柳道:“王五哥在委屈几日吧,叫关姑娘过过娘娘的瘾,在下定会带了王五哥走。”心道反贼虽少,但也要防患于未然,不然这样子子孙孙无穷尽,总有一日要威胁到江山社稷。 王五柳应了,将手臂从林子泓臂弯中伸进去,挎着他的手道:“全按照林公子说的办,只是我与林公子相逢恨晚,不如今晚咱们就同榻而眠,夜话至天明如何?” 林子泓伸手将王五柳的手甩开,却见王五柳又歪缠过去,头微微侧向他脸边说话。 “有劳王五哥先找个嫂子喂喂孩子吧。”林子泓皱眉道,心中劝着自己人在屋檐下,万事且须忍耐。 关雎儿伸手将散下的头发撩回去,看着王五柳紧贴在林子泓身上的身影,脑子里想起了一些古怪的事,随即摇摇头,心想人家乐意同榻而眠,关她什么事。 桃源也留不住 关雎儿原先以为他们来,怎么也得叫这山谷里的人排斥一下,没想到这山谷里的人却是异常朴实,听了王五柳说几句已经将他们招降的话,一个两下就忘了胆怯害怕,甚至大着胆子去逗弄小狼。 晚间,关雎儿,林子泓跟着王五柳在他屋子前面的空地上吃饭。 看着一桌子野菜,野鸡,野猪肉,关雎儿碰碰林子泓:“皇帝都吃这个?不是满汉全席吗?” 林子泓自是不知满汉全席是什么,虽说他去吃过御宴,但是就是没去,也不会将这一桌子粗茶淡饭当做御宴。 “娘娘,过两日,你可得指点俺一二。”王大道,将一大盘鸡肉放下,然后在关雎儿身边坐下,指着十步之外,两个探着头看的女人说:“那两个就是已经定下名份的娘娘。” 关雎儿向那两个女人看去,见她们冲她翻了个白眼,于是也翻了回去。 林子泓见她这番举动,小声道:“我以为你要打过去。”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打过去我不是亏了?”关雎儿道,夹了一块鸡肉端详。 “俺家养的,没毒。”王大忙道。 关雎儿冲他笑笑,扔给小狼吃了,然后又夹了一块。 那边林子泓也是许多日没吃过正经东西的,好不容易有了热汤热饭,又见小狼吃着没事,就敞开大吃起来。 饭后,天已经暗了。 几处篝火燃烧着,篝火上点着熏蚊子的艾草等物。 关雎儿坐在火边,看着远处一个妇人给小美喂奶,忽地生出一种就在在这安顿下去也好的想法。 那边,总算摆脱了王五柳的林子泓,见她一个人坐在火边,也走了过来,在她身边坐下。 “过几日你走吧,我留下。”关雎儿道。 “呵。”林子泓笑了,随即仰身躺下。 “你笑什么?”关雎儿手肘击过去。 林子泓双手拦着她的手肘,仰头看着头顶一线天,天上,只有两三颗星星将星光洒下。 “关姑娘,你这地你住不下去的。”林子泓道,这里虽像是世外桃源,但他们两人却不是能够安于采菊东篱下的隐士。 关雎儿叹息一声,抱着腿闭上眼。眼前的火光烤着眼皮,虽闭着眼,眼睛里也是红红的一片。 不知不觉地睡去,仿佛又被束缚住,关在狭小阴暗的地下室,脚下是暗色腥臭的血水,抬头,却什么也看不到。 忽地,仿佛有什么人进来,那扇门打开,最后露出一张脸…… 关雎儿一颤,眼睛慢慢睁开,眼前的火堆还在,旁边,妇人已经将小美还回来,林子泓正抱着小美哄着。 “……你怎么不去跟五叔同榻而眠?”关雎儿问,伸手摸过额头,额头上起了一层冷汗。 林子泓躺在地上,听着身后屋子里,被两个女人缠住的王五柳在那里大呼小叫,嘲讽道:“侍寝不该是女人去吗?” “陛下喜欢的最大。”关雎儿打着哈欠,心想这峡谷里的人很好,唯独有一点不好,就是懒散,除了稀稀落落的几间屋子,其他人都在外面睡,当真是实实在在的夜不闭户。 “你……”林子泓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虽说遇到志同道合之人同榻而眠,秉烛夜谈也是有的,但是王五柳绝对不是与他志同道合之人。 “你说,这峡谷里面,不缺地,不缺水,为什么他们不种地?若是占了上面高处,搭建一两座瞭望塔,然后劫几次富户的生辰纲,招兵买马,神不知鬼不觉地在这峡谷里操练,过上两代,不就能美梦成真,建了皇朝么?就算打不下江山,也能叫附近庄子的人听话。”关雎儿道,再一次看了一圈,忽地就觉得有些气闷,仿佛天被挡住了,他们都关在匣子里一样。 “你……”林子泓叹息一声,心想关家的家教怎么会这样。三从四德就算了,连忠君爱国也没有。 “娘娘高见,俺也是这样想的。”王大忽地出声,两步并做一步地过来,蹲在关雎儿身边,“俺也是这样想的,只可惜五叔被奸人蒙蔽,不听俺的谏言。” 说着,王大从火中抽出一根木棍,在地上圈圈画画。 “俺们这地,看着一般,实际是兵家必争之地,你看,这进可攻,退可守……” 关雎儿眯着眼睛听他一口气不断地说着,又见他说完了兵法,又去针砭时弊。 说了半日,王二口渴了,自己个住了嘴去喝水。 “疯子!”林子泓啐道,望了眼王二摆在地上的石子木棍,心中更加不屑。 关雎儿倒是没有那么厌恶,笑道:“好歹人家有理想。” 林子泓眯着眼道:“女人家谈什么理想,况且关姑娘要是相夫教子已经很渺茫了,又何必再谈其他的?” 关雎儿眼睛一眯,向林子泓扑去,林子泓刚要弹开,又唯恐身上的小美掉了,只能生生受着,一圈落在心口,心跳滞了一滞,久久,才能觉察到疼痛。 咳嗽两声,林子泓瞪向关雎儿道:“关姑娘当真要杀了在下?” “林大爷的嘴巴不能甜一点吗?偏要这么嘴贱?” “若没有小美,关姑娘当真以为在下打不过你?”林子泓冷笑道,左右看看,一时也找不到将孩子放下的地方。 关雎儿方才做了噩梦,此时也坐不住,站起来,摩拳擦掌道:“既然林大爷也有兴致,咱们就打一场?” 林子泓与关雎儿两人彼此瞪视着,忽地,就听王五的娘喊道:“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你去掺和什么?” 关雎儿回头,就见从屋子里出来的王五柳又被王五娘塞了回去。 林子泓悻悻地撇过头,眯着眼睛,不禁去想若是林子清不离家,他就不用出来找,若是他不来找,就不会被关雎儿拉了出来…… 关雎儿心中的气也消散,坐在火边,算计着明日随着众人去打猎、种地。 一夜无话,第二日,关雎儿早早地起来,却见峡谷里人无一出来,于是便自己去峡谷中溪水处洗漱,随后绕着峡谷转,抓了鱼,独自在溪边烤着鱼。 日上三竿,峡谷中的王家人才开始懒散地出来走动,或汲水,或淘菜。 “你们为什么起这么晚?”关雎儿问,她倒不在乎什么一日之计在于晨,只是纳闷怎么一个村子里的人都这样懒。 王五柳道:“祖上原先是缺少粮食,才下令村民多睡觉,少吃一餐饭。这规矩就这么穿下来了,现在也没改。” “那你又为何出谷?”关雎儿又问。 王五柳很有几分为难,半响道:“我爹固执地要光复江山,要我去察看敌情呢。” 关雎儿哦了一声,笑道:“你爹倒是有勇有谋,知人善任。” 王五柳本是为了要问林子泓下落才过来跟她说话,此时觉得自己回了她两个问题,也该是她还回来的时候了,于是问:“林公子呢?” 关雎儿指着昨日给小美喂奶的妇人家,王五柳得了林子泓的下落,一点头,转身就走了。 “娘娘,俺昨日又研究出一道妙计,可叫五叔袖手便得天下。”王大信心慢慢地在关雎儿面前伸伸拳头。 “好计谋!”关雎儿赞道,因见到旁人去狩猎,便也跟了过去,由着一夜未见的小狼绕着她脚边转悠。 王大快步跟上,一脸憨厚地笑道:“娘娘也说好计谋?那俺去跟五叔说说。” 关雎儿点了头,快步追上打猎的队伍,众人见她跟上,也只是回头笑笑,由着她去。 在峡谷中过了两日,关雎儿抱着小狼,听它呜呜地叫着,扭头对林子泓道:“我们走吧。” 林子泓似乎早有预料一般,叹息着点了头。 半夜,正林子泓将正睡着觉的王五柳唤起,三人一娃一狗向外走去。 出了峡谷,一路也无人追来,林子泓问王五柳:“走出来这般容易,你为何还要我们救你?” 王五柳脚下一个趔趄,万幸最后时刻抓到了林子泓,摇头晃脑道:“出来容易,但是走出这林子难。我手无缚鸡之力,又不知林中何种果子可吃,可不得叫人带着吗?” 林子泓见他说的理所当然,伸手将他的手甩去,随后皱起眉头,心想应该将小美留下的,不然带在路上又要操心她的奶水。 路遇血光之灾 三人转转悠悠,到天大亮的时候已经走出峡谷很远。 不见有人追来,林子泓皱眉有几分狐疑地看向王五柳。 王五柳忙紧张地问:“可是有人追来了?” “没有,这才是奇怪的地方。”林子泓道,虽说也有可能是众人尚未起床,但论理,“皇帝”跑了,怎么也该有人紧张地出来找。 “那就好。”王五柳拍着胸膛道。 关雎儿见两人这般,扑哧一声笑了,“依我说,人家根本不在乎有没有五叔在,都这样过几百年了,没有五叔不还有大侄子么?叫大侄子当皇帝,村里人照样每日晚睡晚起,照样研习兵法。” 王五柳不好意思地笑了,林子泓虽知这样不合礼法,但王家人避居在峡谷中,也没碍着旁人什么事,且秉性良善,放着不管也行。 一行人直直走了两日才走出树林,小美一路被林子泓抱着,王五柳见着,时不时地看关雎儿一眼,对林子泓嘀咕道:“我见林公子器宇轩昂,气度不凡,绝对不是会看上这等粗野女子的人,那这孩儿,莫不是……” 林子泓不知王五柳在猜测什么,也不耐烦去想,挥手道:“总归养在我这里的,王五哥就不必费心。”须臾,又加了一句:“这孩子跟她没关系。” 王五柳会意,看出关雎儿跟林子泓没有关系,越发地紧紧黏在林子泓身边。 关雎儿一路逗弄着小狼,也不耐烦去搭理默默唧唧的王五柳。 出了林子,也不见大路,三人又走了许久,才见到人烟。 此时天色已晚,林子泓对关雎儿道:“关姑娘是不会住在旁人家里的,既然这样,我与王五哥去人家家中借宿,关姑娘,明日见。” “明日见。”关雎儿道,随即领着小狼去村外找了一棵树下胡乱地靠着。 那边厢,王五柳见林子泓与关雎儿分开,于是大着胆子问:“林公子究竟跟关姑娘是什么关系?为何会孤男……两人一同上路?” 林子泓是不情愿说出自己这样的壮汉是被关雎儿一路挟持出来的,于是冷着脸不说话。 王五柳自言自语道:“我看林大爷也不像是跟关姑娘私奔的人,说实在话,关姑娘那样的人,实在是……” 因到了人前,王五柳闭了嘴,随着林子泓去敲门。 敲了半日门,不见人开门,王五柳悄声道:“该不会没人吧?” “莫不是怕山贼?”林子泓皱眉,隐约能够听到屋子里的人声,但不见人出来。 王五柳忙道:“那可不关我们家的事。” 林子泓斜睨了他一眼,忽地抱着小美扭头向另一边去。 王五柳随着他走,见他竟是走的相反方向,于是忙拉着他道:“不去找关姑娘么?” 林子泓道:“我与关姑娘不过是萍水相逢,此时分手也是应当的。”说着,继续向前走。 “哎,哎——”王五柳叫了两声,忙快步跟上。 林子泓越走,越觉得这村子古怪,与王五柳走到村尾,就隐约听到村尾大树下有人呜呜出声。 林子泓皱着眉头上前,忽地从属下窜出一个人,那人警觉地看着林子泓。 林子泓望了眼被绑在树上倒吊着的人,问:“为何绑了他?” 看守的人哆哆嗦嗦地道:“他犯了事,不将他绑起来交给官府,我们一个村都要遭殃。” 林子泓听了这话,心道还是莫管这些是非,总归会有官府来管,于是与王五柳转身又走了。 树下看守的人松了口气,又缩回树下被窝中。 “林公子,这……”王五柳皱了皱眉头,心想这穷乡僻壤的,出了事也是交给村长去管,怎么会惊动官府。 林子泓与王五柳一路出了村子,因怕关雎儿追上,于是又加快脚步,并不停留。 到天将亮时才停住,寻了山野人家留下的草房里坐下歇息。 忽地,听到一阵惊天动地的马蹄声,林子泓心中一喜,心道不管是什么人家,总要卖林家两分薄面,便是央求那些人带了他走,也是能够的,于是便要出来。 王五柳却是不敢随意跟了人走,瞧瞧探头,见是一路官兵,于是扯着林子泓,不叫他露头。 “你又不曾犯事,心虚什么?”林子泓道。 王五柳忙悄声道:“那也得走远一点,这附近的人可是忌讳姓王的。” 林子泓心想只怕这方圆百里之内曾因为姓王的招了祸,于是笑道:“你不知换个姓氏么?” “大丈夫……” 林子泓忽地掩住王五柳的嘴,只听外边官兵叫嚣道:“那老贼头敢包庇逃犯,今日不管老贼子交不交人,咱们都要将烧光了那村子!” 随后又有几人呼喝,一时间,官兵的队伍如土匪一般,嬉笑吵嚷着要抢了女人粮食。 王五柳忙自己个捂着嘴,等到马蹄声小了,拉了拉林子泓的袖子:“咱们走吧。” “我去瞧瞧。”林子泓道,将小美塞进王五柳怀中,于是出了草屋,到了外面,见草屋外面的树上,也被官兵嬉笑着砍了许多缺口,树上的汁液流了下来。 王五柳探着头,不敢出来,示意林子泓快些回来。 林子泓头也不回地顺着官兵留下的马蹄印子,一路向昨晚经过的村子里走。 毕竟两腿及不上四蹄,林子泓一路快奔,也追不上官兵的,连人影也没见到。 待到到了村子外边,依旧是日上中天,火光黑烟弥漫在村子里,不时有人哭号一声,嚎叫声又戛然而止。 林子泓喘着气,向着人声最多的地方跑,路上不时地踩到尸体,有村民,也有官兵。 忽地一把刀砍过来,林子泓抓住刀背,将持刀的官兵扯下马,顺势翻身上马,就见关雎儿骑着马,满身是血,持着刀,被几个官兵围住。 “住手,在下乃……”林子泓刚要名言身份,便听一官兵叫道:“又来了一个!” 围着关雎儿的人退出两个,攻向林子泓。 关雎儿见林子泓猝不及防模样,噗哧一声笑了,下手越发狠辣起来,一刀下去,血水又溅到她身上。 林子泓与那两个官兵拼杀,三两下将两人打下马,那两人忙向村外窜去。 关雎儿冲出来,挥刀砍下那两人,随即瞪向林子泓:“你是想叫这两人去搬救兵么?” 林子泓喉咙被哽住,见关雎儿一脸殷红的血,还有血水往下淌,眼睛中闪着骇人的光芒,于是一刀向她砍去。 关雎儿一愣,觉察后背有官兵赶来,于是转身与身后官兵撕杀。 林子泓一刀砍在关雎儿肩头,关雎儿呡着唇,挥刀将砍在她肩头的刀隔开,然后迅雷不及掩耳地闯进官兵中,拼杀的越发凶狠。 林子泓是知道自己那一刀砍得十分重的,因此见她无动于衷模样,一时反倒懵住。 关雎儿到底受了伤,又撕杀许久,体力不济,虽身边只余三人,但也渐渐落于下风。 那三人见林子泓砍杀关雎儿,一时将他当做自己人,并不理会他。 关雎儿眼睛被血水蒙住,挥手将脸上的血水拂开,随即手臂上又挨了一刀,然后整个人更加的摇摇欲坠。 林子泓此时不知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突地上前,一刀刀砍向那三人。 待将三人砍倒后,就见关雎儿伏在马上似笑非笑。 关雎儿将沾满血的手拿到眼前去看,随即眼睛闭上,人彻底昏厥过去。 林子泓下马去察看她的伤情,试探了一番,见她仍有鼻息,随即望着地上的尸体,一时哽住。 那边厢,三五个村人出来,有两个胆子大的站在十步之外,扬声道:“你们快走吧,别给我们惹祸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林子泓沉声问,倘若,如他在路上所闻,这官兵是要来作恶的,那关雎儿就是救了这些村人。但是以关雎儿嗜杀的性情…… “官爷要烧,就叫他们烧好了。何必得罪了他们,给我们惹祸。”那村人抱怨着,因见到地上的尸体,哆嗦两下,又缩了两步。 “官兵可有杀人?杀的人你可认识?”林子泓又问,伸手扶住关雎儿的头。 那村人袖着手,缩着脖子道:“官爷杀人总是有理由的,哪里会无缘无故杀人。” 林子泓见出来的村人皆是盼着他们走的眼神,心里堵得慌,低头,见自己手上也染了血,不知是关雎儿的,还是官兵的,于是翻身上马,揽着关雎儿向村外走。 关雎儿颠簸在马上,清醒了一下,口中喃喃道:“果然是你出卖我。” 林子泓不语,随即又听到一声似有若无的苦笑,然后关雎儿就安静下来。 林子泓并不直接回草房,而是在一处溪边停下,将关雎儿抱下马放在溪水边,发了会呆,然后撕了她的衣裳察看伤情,因见她肩头的伤深可见骨,心里略有些自责,随即又想会叫他误会,也是关雎儿自找的。 拿了水给她洗脸,又清洗了伤口,只用布抱着,林子泓再次抱着关雎儿上马,向草屋驰去。 到了草屋前,不见王五柳出来,林子泓喊了一声,才见王五柳探出头来。 “给你。”林子泓将关雎儿身上带着的碎银子给了王五柳,“你带着小美去京城找林家,咱们有缘再会。” “……关姑娘死了?”王五柳颤声问,因看到关雎儿身上的血迹,吓得将自己的舌头咬破。 林子泓觉察到手边的关雎儿发起冷来,咬牙道:“没死。”说完,扭转马头,快步向外奔去。 王五柳抱着小美喊了两声,心想林子泓这算是托孤了,心中恍然生出一股豪迈之情,出外捡了银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外走。 往事不堪回首 关雎儿直觉自己依旧别绑在狭小的地下室中,身边,朋友的呻吟让她忍不住颤抖,地下室的门慢慢打开,然后人迈着步子向她们走来。 “你——”刺眼的灯光,让她忍不住眯起眼睛,然后在血水中,闻到那人身上熟悉的气息。 在灯光中,那人又退了出去,重重地锁上了门。 关雎儿忽地觉得自己喘不过来,身上的绳子仿佛慢慢地自动地收紧到她的皮肉之中。 “我——”只发出一声,关雎儿醒了过来,一双眼睛爱恨交加地,十分茫然。 林子泓见她发着烧,眼神也黯淡许多,拿了水滴在她唇边。 “爷,您当真明日就走?”那猎户问,虽没有看到关雎儿的伤,但猜着也不会是叫狼咬的。 “当真。”林子泓简短地说道,待那猎户出去后,趴在关雎儿耳边问:“你能听到我的话吗?” 良久不见人回答,林子泓猜她是烧糊涂了,于是不再说话,伸手解了她的衣裳重新给她上药。 药粉按在肩头,林子泓忍不住地吸了口冷气,却不见关雎儿有什么反映,仿佛,关雎儿此时正睁着眼睛做梦一般。 那边厢,关雎儿觉得自己此时轻飘飘的,一时也分不清自己究竟在哪里。 仿佛,地下室的门再次打开,那人开了门,只是警戒地看着她。 过了一会,几个警察进来,有人将关雎儿抱了出去,在出去的一霎那,关雎儿回头,望见自己身上满是血水,然后天地忽然都失了颜色,世间万物,都成了苍白的颜色。 “你还记得什么?”那人一双眼睛盯着她看,里面有关切,也有防备。 “……什么都不记得。”不记得自己跟朋友是怎么意外发现毒品,也不记得她们是怎样猛地被人打晕,然后昏厥过去。 “那就好,什么都别想了。”那人又说。 关雎儿听他说那就好,心想那就好吧,心里却隐约觉得好不了了。心里不正常了,平时再正常,也觉得别扭,仿佛是哪里错了。 不知是什么时候,那人慢慢消失,也不知什么时候,她开始想要去找到他,翻出他背后所做的一切。 只是终究,她再一次被人出卖,再一次落到他的手中。 “你病了,其实你什么都没看到,不是吗?”那人温和地笑着,甚至好心地将她散落的头发撩到耳后。 关雎儿不知在那人眼中,她是曾经的恋人,还是如今的敌人,只是戒备地看着他。 “你病了,该去看医生。”那人又说,然后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冰冷的吻,转身离去,再也没有出现在她的人生中。 而她,在药物和劝说下,也开始怀疑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做完最后一个疗程,你就康复了,曾经的幻象,再也不会出现。”医生说。 关雎儿仿佛事不关己一般点头,耳边,只剩下医生一遍遍地反复叙说。 林子泓见关雎儿嘴唇动动,凑到她耳边,就听她喃喃道:“我没病。” 林子泓记起自己是怎么惹恼了关雎儿的,于是点头附和道:“对,对,你没病。” “我没病。”关雎儿重复道。 林子泓终于意识到她不是在与自己说话,于是将她的衣裳拉起,转身出了猎户的屋子。 “老丈,你……”忽地听到一阵马蹄声,林子泓住了口。 那猎户蹲在门前,淡淡地道:“没事,这是回声,兵马远着呢。” “老丈可知前头那村子是怎么惹着官兵的?”林子泓问。 猎户笑道:“还能怎么样,官爷手头短了,想弄几两银子,寻寻乐子呗。” 林子泓一噎,脸色发青道:“朗朗乾坤,竟然……” “哎,山高皇帝远呢。”猎户苦笑道,再一次催促道:“两位若是歇过了,就快去走吧。” “多谢老丈。”林子泓道,转身进屋,见关雎儿依旧口中喃喃不断,将她用猎户送的被子卷起,抱在怀中,出了猎户的屋子,上马走人。 猎户住的乃是深山老林,此地距离金陵更远,林子泓一手揽住关雎儿,一手持缰绳,快速地向林子外驰去。 一路上,不时地停下听官兵的马蹄声,林子泓小心地避过人,顺着林子边缘走,不时停下给关雎儿喂水喝。 “我知道,你没病。”林子泓见关雎儿又张嘴,不耐烦地道。 关雎儿此时有些清醒,直觉头脑昏昏,肩头又别颠簸的受了伤,想要伸手去按一按,手上又没有力气。 “接着睡吧。”林子泓道。 关雎儿点了点头,然后当真睡去了。 林子泓见她歪过头去,心想罢了,总管她先前也算是照顾过她,如今的伤也是他砍的,也算是一报还一报。 晚间,林子泓打量着前面的人家,小心地除了马身上的印记,然后抱着关雎儿投宿,只说他们夫妇两人遇到了山贼。 虽一身狼狈,但那房子的主人,一老妇见林子泓一身正气,关雎儿虽病着,也是貌美如花,于是就叫两人住下,并好心地拿了热汤给林子泓。 林子泓喂给关雎儿吃了,再三谢过老妇,就在老妇家的柴房里歇着。 许是被子裹得太紧,关雎儿不舒服地挣了挣,肩头又流出血水。 “我要洗澡。”关雎儿嘀咕道。 林子泓脸上一红,拿了被子遮住她的脸,良久,不见关雎儿动,于是又将被子掀开。 被子下,关雎儿的脸憋红了,因为没有力气,也无力掀开被子。 林子泓既感到一阵快意,又觉自己此举实在太过小人。想了想,又出了院子拿了帕子来给关雎儿擦脸。 “我要洗澡。”关雎儿意识模糊地道,只想着自己此时一身腥臭的血水,一定要洗去。 林子泓咬咬牙,心道关雎儿此时应当是不知自己在做什么的,于是道:“好好,洗澡。”说着,拿了帕子在她手上胡乱擦两下。 觉察到凉意,关雎儿果然不闹了,只是过了一会,又说:“我要洗头发。” 林子泓好不容易找到落脚的地方,一心要歇息,此时猜不透病着的人不想着好好修养,怎么满脑子都是洗漱。 于是又拿了湿帕子给她擦头发,边擦边想回到京中,是否该将自己见到的事上报。因又想,山高皇帝远,只怕下面欺上瞒下的事多了去了。 擦了一夜,天将亮,林子泓才眯了一会,随即唯恐连累了老妇,忙抱着关雎儿再次上马走人。 颠簸在马上,关雎儿又飘飘忽忽地回到了过去,在那里,为了不让自己回忆,她拼命地学些奇怪的东西,杀人疑惑着自保,天下间,没有她不乐意学的。 “阿京。”关雎儿唤了一声。 “嗯?”林子泓蹙眉向下看了眼,然后将被关雎儿下意识剥开的被子再给她往上面拉拉。 “对不起。”关雎儿含糊地道,仿佛,拨开云雾一般,记起与自己一同被关在地下室的朋友名字。 倘若,她与那个人不相识,又或者,那个人对她全然没有感情,让她跟阿京死在一处该多好。 林子泓嗯了一声,心道就算是关雎儿对他说的吧,这番将她送回去,两人就互不相欠了。因想被关雎儿救下的村民,心想只怕在村民眼中,关雎儿不是救星,乃是灾星一个。 前面进了个小镇,林子泓将关雎儿放在镇子外的破庙中,牵着马独自进镇子,然后匆忙的将马卖了,再回来时,就见关雎儿身边挤着几个乞丐。 “你们做什么?”林子泓问。 一乞丐笑道:“这小娘子病的好重,是你家娘子?” 林子泓含糊地应了。 另一乞丐笑道:“别听他胡说,只怕是不知谁家撵出来的小妾吧。我瞧这小娘子年轻貌美,莫不是公子想趁着她断气,快活两日?” 林子泓见他们说话越发不堪,扛起关雎儿就向外走。 “哎,别走。这地盘可是我当家,若是惹恼了爷,爷可就生气了。”那乞丐掐腰道。 林子泓不耐烦理他,一脚将他踹开,然后大步向镇子里去。 被踹开的乞丐呸了一声,然后摸着下巴,眼珠子乱转。 “这是什么人?”另一乞丐问。 “还用问,不定是谁家私奔出来的,告官去!”那乞丐奸笑道。 42、无奈成野鸳鸯 林子泓扛着关雎儿进了镇子,拣了一家窄小客栈借宿。 这客栈只是寻常人家的院子,里面也只有四五间房。 因将关雎儿放下后,又听她嘀嘀咕咕要洗澡,林子泓想了想,给了银子叫小二弄了一桶热水来,又将关雎儿放在床上,叫她将头发垂下,一边给她洗着头发,一边自言自语道:“关姑娘,回去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只当谁也不认识谁吧。” “阿京。”关雎儿忽地睁开眼睛,“阿京,你真好。” 林子泓一愣,心想自己以德报怨,算得上是好人。又想那阿京是谁? “阿京,我跟你一起走。”关雎儿睁大眼睛大,林子泓嗯了一声,见她闭上眼睛,吁了一口气。 给关雎儿洗过头发,林子泓一边擦着她的头发,一边回忆先前在京中的日子。心想那时,就连丫头给他擦头发,他都嫌弃,如今竟沦落到给别人洗头发去了。 一边想着,一边长吁短叹,忽地,又见关雎儿睁开眼睛:“阿京,阿京。” “关姑娘,你烧糊涂了。”林子泓用手阖上她的眼睛。 关雎儿只管一声声阿京唤着,良久说了一声真好,然后就又没了声音。 洗过头发,林子泓用被子盖住关雎儿,给她换他买来的衣裳,一不小心,摸到了关雎儿的身子,林子泓忙收回手,忽地,又想自己许久不曾碰女人了,怎么刚才摸她一下子,身子没有反映? 于是,虽自诩为君子,林子泓又将手伸到被子里摸了一下,除了脸上因为羞愧红了红,心因为自责多跳了一下,身子依旧一丝不动。 想到关雎儿曾经做过的事,林子泓脸上铁青一片,心想自己大抵是叫关雎儿给弄坏了,如此一想,心中怒了起来,手上的动作也粗鲁了许多,给她换了衣裳,将她往里面一推,人就在床边躺下,也不理里面关雎儿因为吃痛一声声地喊着“阿京”。 良久,林子泓听到饮泣之声,扭头看向关雎儿。 如豆的油灯下,林子泓将关雎儿头掰过来,见她满脸泪水,十分地委屈,脸上因为高烧,如今还红红的。 “阿京。”关雎儿叫道。 “嗯。”林子泓应了。 “我们是好姐妹。”关雎儿道。 林子泓青着脸嗯了一声,听关雎儿神志不清地笑了,心想这女人被砍了也没哭,如今哭个什么,见她向他怀中钻,于是就揽住她,犹如拍着小美一样拍着她,情不自禁地想起那个自己抱了几日的婴儿,心想王五柳为人懦弱,不知他能不能照顾好孩子,又想若是小美有个三长两短,他就带兵,将峡谷里的王家人都撵出来。 林子泓本就浅眠,又因杀了官兵,更是要担心追兵追来。半夜听到院子里有人动,于是警觉地起身,看到有火把过来,就迅速地将昏睡的关雎儿拉起,然后到了后院,看了眼那低矮的院墙,犹豫了一下,还是顾全大义,没有将关雎儿舍下,藏在后院的柴房中。 过了小半个时辰,官兵退去,柴房的门的却忽地开了。 林子泓望向那人,却见来人是客栈家矮胖的老板娘,那老板娘笑眯眯地道:“官兵走了。” “……多谢。”林子泓警觉地道。 老板娘不在意地他的躲闪,招手道:“你们是从哪里逃到这边来的?” “金陵。”林子泓道。 那老板娘豪迈地笑了,“今儿个我一看你们两个,就知道你们是从家里逃出来的,怎么说,是家里头不同意你们的婚事?” “……是。”林子泓思量一番,心道私奔总比杀死官兵好。 老板娘掐着腰道:“出来吧,怕什么,我也是过来人。”因瞧见月光下关雎儿垂下的头,见她一张瓜子脸看着虽苍白,但仍不失秀美,于是道:“这姑娘瞧着十分俊秀,你家人怎就不同意?” “……她和离之人。”林子泓道,伸手将关雎儿的头扶正。 老板娘嗤笑道:“和离之人又怎么了?谁还是个十全好人不成?”因见自己的身子将柴房的门挡住,于是让到一边。 “你的东西叫官兵拿走了,我见那官兵嘟嘟囔囔说只得了几两银子。”老板娘笑道。 “……我们马上走。”林子泓忙道。 那老板娘上前拦住,笑道:“你媳妇病成这样,哪里还走得了,不如就留下吧,我瞧你身强体健,每日留在后面劈柴如何?我管你们三餐。” “多谢老板娘了,”林子泓看了眼在一旁畏畏缩缩,形容萎缩袖着手的客栈老板,问:“老板娘是如何看到我们进了柴房的?” 胖老板娘指指自己的屋子,只见一屋子开着窗,正好对着后头的柴房。 因为此时已经没了房钱,那老板娘干脆地道:“我们屋子旁边还有一间给活计住的,你们就先去那边住着吧。只是里边什么也没有,你们别嫌弃。” 林子泓连声道谢,抱着关雎儿去了那屋子,果然见里面如老板娘所说什么也没有。 将关雎儿放在空空的床板上,忍不住嘀咕道:“你倒好,什么都不知道。” 许是在做梦,关雎儿唔了一声,然后又没了声音。 林子泓仰身躺下,枕着手臂,心道等关雎儿好了,他就自己走。“阿京。”“阿京。” 关雎儿不停地唤着,林子泓被她叫烦了,敷衍地应了一声。 “阿京,讲个故事吧。”关雎儿似醒非醒地说,声音因为虚弱,很是飘渺。 林子泓冷笑道:“你倒是命硬,旁的女子受了这一下子,肯定是要见了阎王的。” “阿京,接着说,我怕静。”关雎儿又催促道。 林子泓敷衍地嗯了一声,却不吱声,果然见关雎儿被放平的身子慢慢蜷缩成一团,口中隐隐发出啜泣之声。 “原本,我是家中的长子,虽不及四弟声名远播,但也算是京中一青年才俊。家中每日有众多媒婆登门,只可惜我自视甚高,都看不上。寻常女子,也难以近我的身。我每常想,结发夫妻只能有一个,倘若胡乱定下来,将来岂不是没有反悔的机会了?……”真真假假,林子泓胡乱地说着,一时也闹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为何执意不肯成亲。若说觉得那些女子配不上他,却也不是。德才工貌俱全的,也有媒婆上门来说,只是他往往听到媒人两字就厌恶。便是上峰,也不喜他们给他说亲。 林子泓说了一串话,忽地就觉自己说的是旁人的事情一般,记起抱着小美的感觉,叹息道:“倘若上天在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早早地成亲。”然后就会因为家有儿女,无瑕出京来寻林子清,就让林子清在外咎由自取。 待到见关雎儿睡熟了,林子泓闭了嘴,背过身去。 第二日,天边刚亮,薄薄的门板被拍响,门板上的尘埃随着一声声抨击落下,墙壁上也有大块泥土掉下。 看清楚自己睡在哪里,林子泓的眉头皱皱。 “起来了,劈柴了。”老板娘洪亮的声音响起。 “奸商!”林子泓昨晚对这老板娘的感激,因为一大早就被叫起,消弭的一干二净。 “劈柴了。”老板娘又叫了一声,“你……那个阿京,回头将水也挑了。” “……是。”林子泓道,心想这老板娘八成昨晚偷听了他跟关雎儿说话,不然怎将他当做阿京。 “阿京,快去劈柴,劈完了柴,才有饭吃。”那老板娘也因为林子泓身份的变化不再客气,塞了斧头给他,指了指柴堆,扭身就走了。 林子泓阴沉着脸去劈柴,劈了半日,待到太阳到了半山才停下。 “去,自己去厨房拿饭去。”昨晚替林子泓提水的小二一边喝着粥,一边对林子泓到。 向来习惯了人家叫他大爷,如今被人吆喝着,林子泓虽不是自恃身份的人,眉头也忍不住皱了起来,但奈何人在屋檐下,只能忍了。 进了厨房,见厨房四壁已经被熏黑,两碗清可见底粥摆在锅沿。 林子泓四处看了看,不见有旁的吃食,于是将端了粥,去了他跟关雎儿睡的屋子。 关雎儿此时才睡踏实,猛地被扶起来,人就有些恍惚。 “阿京?”关雎儿问。 林子泓被人叫了一早上阿京,心里正不耐烦,揽着她,就将粥往她嘴里倒。 关雎儿咳嗽两声,林子泓用袖子擦去她嘴边的水迹,然后身后摸了摸她的额头,见烧已经退去心多,于是心想果然是祸害遗千年,这女人没有药,也能好转的这么快。于是见她张嘴还要再叫,又将粥往她嘴里倒。 “阿京,你真好。”关雎儿嘴角含笑地道。 林子泓闷声唔了一声,将她放下,然后喝了自己那一碗粥,因为听到外面瘦小的老板一声声“阿京”的唤他,于是就出了门,按照老板的指示去擦客房。 43、适合自己人生 劳累了一日,虽对他而言不是重活,但林子泓因为做了粗活,心里十分不舒坦,况且晚间,又有关雎儿缠着叫他说话。 林子泓嘴中天马行空地胡乱说着,一边留意着外边,果然听到隔壁有动静,心想定是那老板娘在偷听,心想自己也没说什么,就由着他去吧。 许是因为林子泓的活做的不错,接下来几日,老板娘给林子泓的饭菜比先前丰盛了一些。三不五时,老板也过来寻了林子泓说话。 如此,就过了将近七天,也不见官兵再来找麻烦。 关雎儿是在林子泓的自言自语结束后清醒过来的,醒来时,仿佛还在听林子泓抱怨一路的艰辛。 因此时已经清醒,烧糊涂时所记起的前尘往事,就清晰地摆在眼前,仿佛被尘封在相册中一般。 “阿京。”关雎儿喟叹一声,那边林子泓背着身子在睡梦中冷哼道:“我不是阿京。” 关雎儿坐起来,身子虽还是软的,但眼前的东西却看的清楚,扶着床板站起来,扫了一眼眼前的屋子,就向外走。 推开薄薄的房门,就见月亮在天上挂着,院子里,一个矮胖的女人坐在条凳上扇扇子。 “你醒了?阿京睡了?”女人问。 关雎儿应了一声,就在门边地上坐下,心想女人说的阿京,应当就是林子泓了。 “阿京人不错。”女人赞道。 “她是很好。”关雎儿道,因为阿京很好,所以阿京不该死,死的该是她。 “你跟头前的那位有孩子吗?”女人又问。 关雎儿心想头前那个,大概说的就是方老四了,于是摇头。 女人笑道:“没有就好,我跟前头那个还有一个儿子呢,如今能叫我牵肠挂肚的就只有他了。” 关雎儿陪着女人笑,抱着膝盖,听女人絮絮叨叨地说前头的事,听她不时地说着自己被赶出来的模样,喟叹一声,心想这都是命,随即想起一个已经被淡忘的名字,陆微娘。 她与陆微娘也没什么深仇大恨,怎么那会子就这么狠呢? “你回去歇着吧,更深露重啊。”女人转身回了自己屋子。 关雎儿点了点头,慢慢挪了回去,躺在木板床上,蜷缩成一团,头抵在林子泓背上,问:“小美呢?” “让王五柳抱走了。”林子泓道,早在关雎儿出去的时候,他就醒了,只是不耐烦搭理她。 “小狼呢?” “没见,许是被官兵杀了吧。”林子泓道,对那只狗腿的小狼,他没有关雎儿那般想念。 “你好全了,我就走。”林子泓闭着眼睛道,一时觉得这样平心静气的关雎儿十分陌生。 “好。” 林子泓坐起身来,看着她缩成一团,许久问:“你病好了?” “好了。” “我说的不是那个病。”林子泓又道,然后伸手指指关雎儿的脑袋,“你这里的病,你可知,你倒下,那些村民不但不感激你,反倒怨你多事,给他们招惹了是非。” “我不知,但是,”关雎儿忽地拉着林子泓,将他的手指牵到自己心口,“我这里的病好了。” 林子泓手指碰到她的胸口,收缩回来。 “你给我检查伤口吧。”关雎儿道,伸手去解扣子,但因为手上没有力气,手又颓然落下,然后斜着头看向林子泓,眼眸转了转,看着月光下的林子泓。 林子泓虽不知她做什么,但也知先前关雎儿病着,要照顾她,男女共处一室也不过是一时情急,此时却知概要避嫌了,因此起身向外走,走了一步,忽见关雎儿身子倒下,于是回头来扶她。 林子泓见她皱眉,问:“可是伤口裂开了?” “你来看。”关雎儿笑着倚在他身边。 林子泓犹豫了一下,就着月光将她的衣裳解开,然后去看已经慢慢愈合的伤口。 “关姑娘真是叫在下佩服,这样都没死。”林子泓嘲讽道。 关雎儿仰头望向他,扑哧一声笑了,“我是死过一次的,生死全不在生死簿上。”说着,皓齿咬住朱唇,偏着头去看林子泓。 林子泓咳嗽一声,脸上一热,有意将她推开,却见她反手勾住他的脖子。 “关姑娘可知自己在做什么?”林子泓说着,放在她腰间的手收紧,然后又放开,却觉身体里奇怪的暖流在涌动。 关雎儿转身面对林子泓,笑道:“我知道,我只是不想现在一个人呆着。林大爷放心,我绝不会因为此事日后缠着你。” 林子泓喉咙动了动,见关雎儿将衣衫脱去,然后翻身压在他身上,于是就躺下,心道随着她去吧。 关雎儿伏在林子泓身上,亲了他一下,然后伸手解他的衣裳,手动了一下,腰带上的扣却怎么也解不开。 林子泓自己将衣裳解开,然后抱着关雎儿解开她的衣裳,见她此时虽瘦了许多,也不见多丰腴,却因为整个人醒过来,重又焕发出青春少妇的韵味。 因此也不顾旁的,搂着她欢好起来。 翌日,林子泓醒来,却不见关雎儿,出了门,就见关雎儿自己在外面洗漱。 老板娘看见他,挤眉弄眼地笑个不停。 林子泓讪笑两声,心道外边人定是全部都听见了昨晚的事。 一日,关雎儿都坐在一旁抱着膝盖看林子泓砍柴挑水,听人叫林子泓阿京的时候,就莫名其妙地笑了。 又过了两日,林子泓与老板娘打了招呼,也没有什么行礼可收拾的,就对关雎儿道:“我走了,已经拜托老板娘照顾你,待我到了金陵,告知你家人,就将你接回去。” “好。”关雎儿应道。 林子泓犹豫之后,又道:“你放心,你家人一定会来接你的。” “多谢林大爷。”关雎儿笑道。 林子泓走了两步,又回头问:“前两日的事,没有关系吗?” “没有关系。”关雎儿云淡风轻地笑道。 许是她太过不在意,林子泓竟有自己被人轻视的感觉的,“关姑娘毕竟是女子,在下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 “算了吧。那日我才醒来,心里失落才会如此。”关雎儿笑道,梦里,至少阿京还能在她身边陪着她说说话。 “食色性也,林大爷这般扭捏做什么?”关雎儿笑道。 林子泓道:“既是这样,那在下告辞了,有缘再会。” “再会。”关雎儿道,目送林子泓离去。 老板娘立在她身边,叹息道:“夫妻都是同林鸟,更何况是你们这半路走到一起的。” “可不是么。”关雎儿笑道,又问老板娘:“不知我在这里能做什么活计?” 老板娘笑道:“你瘦瘦弱弱的能做什么?” “眼下是只能织织补补了。”关雎儿话未说完,却见林子泓又折了回来,“林大爷?” “一起走吧,免得你家人一时半刻寻不到你。”折返回来的林子泓道。 关雎儿摇头笑了:“实不相瞒,如今我到哪里都是一样的,便是去了峡谷,去了水潭,回了乡下庄子,到了金陵,也是一样的。” “因为阿京不在了么?”林子泓问,忽地想,自己为何不趁着关雎儿病倒时戏弄她一番,问问那个阿京究竟是何人。 “……是。”关雎儿有些苦涩地道,上辈子,恩恩怨怨过后,她唯一在乎的,就是最早失去的阿京。 “既是这样,你随着我走吧。”林子泓道,又去跟老板娘交涉。 那老板娘笑道:“这样就对了,哪有一起来的,自己个走了的道理,男人还是应当有担当一些。” 林子泓笑着又谢过了老板娘,伸手扶着关雎儿,一同向外走。 许久不曾出了那狭小简陋的客栈,关雎儿出来,眯着眼看上路上庸庸碌碌的行人。“关姑娘回去后,是要按着家里人的意思改嫁又或者出家吗?”林子泓问,忽地记起在众人口中,带着关雎儿私奔的人是他。 “或许吧。”关雎儿道。 “关姑娘没想过寻了人成亲么?”林子泓又问,闻着她发间的香气,心想,不知又有什么人来接着给她洗头发。 “都可以。”关雎儿又道。 林子泓扶在她腰间的手一紧,叹道:“回去之后,我大抵也是要被逼着成亲的。” “恭喜了,林大爷。”关雎儿淡淡地笑道。 林子泓薄薄地嘴唇抿成一条线,忽地有些怀念先前那个说一不二的关雎儿,远处,望见标有自己家印记的马车驶来,微微犹豫后,他拉过关雎儿,将老板娘送的头巾给她裹上,然后偏过头去,待见到自家的马车驶过,心中又纳闷自己为何会做出那般举动。 “走吧。”林子泓拉着关雎儿的手道,瞥了眼那马车,拉着关雎儿向相反的方向走。 此时,他也不知自己心中究竟是作何想法,只知,比起回去,冥冥之中,他更喜欢这漂泊不定的生活。就仿佛,关雎儿解开了她自己的心结,而他却发现循规蹈矩的日子以外,他更属于的生活。 当多年之后,阿京忆起自己曾经叫做林子泓的时候,就仿佛忆起一个友人一般。 那个不苟言笑,不耐烦他人多嘴多舌,正义凌然,嘴贱的大家公子林子泓,与如今在江湖上领着婆娘游走的阿京,迥然不同。 肆意地行侠仗义,又或者劫富济贫后,面对着如今外表淡然,内心总有一把火在烧的婆娘,他总想,这个女人是个毒药,看着叫人讨厌,但是会上瘾。 一辈子,他也不曾与她提起过成亲的事,而她也不觉就这样跟着他有什么不光明正大的。又或者说,她不是在跟着他,她只是在跟着她喜欢的生活,倘若,哪一日,他又成了大家公子林大爷林子泓,她若是乐意,就会随着他走,她若是不乐意,就会转身自己离去。 一辈子,阿京也不知关雎儿喜不喜欢他,但是,比起曾经让关雎儿动了心思的林子清,宫二,他想关雎儿应当是喜欢他的,只是,不似旁的女子那般,喜欢了,便夫唱妇随。 他们曾路过金陵,路过京城,曾看到昔日的亲眷或仇敌,时隔多年,不管是他们,还是他们,都无法立刻说出彼此的名字。曾经遇到的人,不管是爱过,还是恨过,终究不过是擦肩而过。曾经以为在自己眼中,在旁人眼中,会一辈子牵连的人,最后也成了陌路。 作者有话要说:很对不起,这个文结尾的这么仓促,隔了这么长时间,想要修也没有修好,再写也没有先前的感觉了 对不起 本书下载于书本网,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zaxsw.org/ w.org/